林墨见他脸色难看得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叹息道:“店里太闷热了,你先在院子里歇歇吧,一会儿绿豆汤凉了,多喝点消消暑,等我把料炒好了,我们就能回家了,家里比这边凉快。”
韩勋看着林墨眼底淡淡的担忧,长久以来需要药物才能控制的疼痛,竟渐渐退去,他轻笑道:“没事,刚刚冲过凉已经好多了。”
“你就别逞强了,万一把你累病了,我可赔不起。”瞅着韩勋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再一想到他脑袋里的血块,林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省医院的医生说了血块不会再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会自然消融,可万一消融不了,万一往坏的方面发展了呢?于情于理,他都不想韩勋受到丝毫的伤害。
果然还是应该通知陈家把韩勋接走,接受更系统更彻底的检查和治疗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与陈家任何一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林墨想到韩勋要走,心里生出些许憋闷。
“要是赔不起,你可以把自己赔给我啊。”韩勋习惯性逗林墨,林墨却没有跟往常一样炸毛,反而一脸神不守舍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
“林小墨,我没事,你别瞎想,你该不会又想把我送走吧?”韩勋这下真急了。
林墨回过神来,心里苦笑了一下,一本正经说:“你花了我那么多钱,吃了我那么多粮食,没抵够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或许,他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送走韩勋的事情了。
韩勋下意识松了口气,撇撇嘴说:“我就知道,林小墨我发现你就是个小葛朗台。”
林墨凉凉的说:“其实我更喜欢周扒皮这个称呼。”
“周扒皮,什么意思?”听着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不知道?”林墨坏心眼的笑着问。
韩勋点点头。
“不告诉你。”林墨笑道眼睛都眯起来了,精致中带着少年稚气的脸看着活像只得逞的猫儿。
韩勋:“……”
忙到下午一点过,林墨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他还用店里的食材,简单给大家炒了几个菜,吃过午饭,大伙儿可以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再继续准备晚上需要的东西。
林墨则骑着三轮车载着老太太回家,韩勋蹬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被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先前平息下去的头痛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天气热得很,白花花的太阳光晒得人心烦,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因此,林墨也没发现韩勋的异样。
回到家,小胖墩已经煮好了米饭,林墨把从店里打包回来的菜倒在盘子里。天气热,菜都还是热乎的可以直接吃。
韩勋趁机一个人溜到楼上,拿出掉过包的药,倒在手心里,只剩下五粒了。他愣了片刻,拿出一粒丢进嘴里,干咽了下去,将剩下的药丸放回袋子里。
药,很快就发挥了作用,疼痛渐渐减轻。韩勋从床底掏出电话,开机,猫着腰到外面阳台上搜到信号,拨通了阿虎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话后,电话那头传来阿虎着急的声音:【少爷,您就让我来接你吧。没有温切斯特医生给您开的药,您的病……】
韩勋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病,我不需要他开的药。我现在很好,你不准过来找我。】
【少爷,少爷……】电话响起嘀嘀的忙音,【好歹得告诉我一个地址,让我把药给您送去啊……】阿虎愁得头皮都快抓掉下来了。他的嘴巴真是太笨了,明明知道小少爷不喜欢别人说他有病,还说。阿虎郁闷的简直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没有药,万一小少爷发病了……
不行,不管小少爷说得再天花乱坠,他都必须去找他。
林墨在楼下清点早上的收入,顺道记录菜市场那边送菜过来的账单,方便月底结账。小胖墩自告奋勇上楼帮哥哥拿账本,走到楼道口,听到韩勋一个人叽里呱啦说着他听不懂的英文,下意识蹑手蹑脚屏住了呼吸上楼,他小心翼翼从楼道口探出个小脑袋,只瞄到韩勋手里拿了个黑色的东西,见他站起转身,吓得赶紧缩回了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走出来。
他敲敲虚掩的房门,韩勋已经藏好了手机,打开门见是小胖墩,便问:“有事情吗?”
林书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哥让我帮他拿账本。”
“哦。”药劲上来,韩勋头不疼了,但是觉得很困,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说:“你自己进来拿吧,我睡会儿午觉,跟你哥说一声下午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小胖墩无意间撞破韩勋的秘密,心虚的厉害,他乖乖点头道:“哦,好。”
韩勋坐到床边,脱掉鞋子,边躺边说:“这是改性了?今天怎么这么乖?”
林书用小钥匙打开林墨的抽屉锁,翻出放在最下面用数学作业本订成的账本,又拿了支笔,锁上抽屉,扭头说:“我一直都很听话啊……”却见韩勋已经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林书纠结了一下下,拿着账本离开了房间,虚掩上门,走下楼。
“怎么去了这么久,菜都凉了。”林墨接过账本说。
林书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把韩勋用那个黑色东西将英语的事告诉哥哥。以他有限的见识来看,那玩意儿跟去年和爸爸在街上看到别人用的那个叫大哥大的东西有点像,他记得爸爸说过,大哥大是用来打电话的,打电话他知道,就是通过话筒跟别人讲话,那么韩勋是在跟谁讲话呢?
他会不会是新闻里说的坏人呢?
警察抓坏人都要讲究证据,等他找到那个黑东西交给哥哥,韩坏蛋就不能抵赖了,到时候把他赶走了,他又能跟哥哥一起睡了。林书悄悄为自己的聪明高兴了一番。
“跟韩哥说了几句话,他现在在睡午觉,他让我告诉你,下午去店里的时候记得喊他。”说完,林书低着头开始大口大口往嘴里刨饭,夹了一大筷子菜放到嘴里大眼睛眯成月牙,哥哥炒的青笋肉片真是太好吃了。
林墨顿了一下,却听林建担忧的说:“我刚瞧着韩勋的脸色不太好,他该不会是伤口疼了吧?”
上辈子,韩勋老喜欢插手他跟陈俊曦之间的事情,十多年的针锋相对、半年的细心陪伴,他自问对韩勋还是有些了解的,便是这一世,他不是那种会为一点皮外伤变脸色的人。之前在医院时候,刚缝完针没两天,他不就已经活蹦乱跳的了,怎么现在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眼看都快要拆线了,人反而难受了?
今天上午的事情是多了些,可韩勋那块头应该不是白长的吧,他除了收钱也没干什么重活,不可能累到啊。难道说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说他脑袋里的血块?
林墨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相比忧心韩勋恢复记忆,他更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我一会儿去楼上看看,如果他身体真有什么不适,我就送他到医院看看吧。”
“嗯。”
林墨也不清点钱了,匆匆将送货清单上的金额记到账本上,拿着钱包去了楼上,推开门,走到床前,见韩勋睡得极不安稳,眉头隆起,苍白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林墨喊了他好几声,又推了推他,他都没有醒过来。林墨心中忧虑更甚,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
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做噩梦的韩勋,今天居然又梦到梦中人身上盖着白布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看’到梦中的自己泪流满面,锥心的绝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梦中的自己抖着双手揭开惨白的布,布下面,瘦得脱型的青年安静的躺着,灰败的嘴角残余着一丝干涸的血液,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了梦中人的脸——赫然是长大后的林墨。
怎么会这样?墨墨怎么会死呢?
精神状态极度不稳的韩勋,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真实,他想要疯狂的叫喊,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梦中的那个自己眼泪不断的掉,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而旁观一切的他,被悲伤和绝望一次次折磨的他,更想拖着整个世界一切毁灭——
忽然,他听到有谁在他耳边说:“韩勋,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少年清冷的带着些许恼意的声音,竟像是拥有魔力一般,奇迹般的让他心底的暴虐消退得一干二净。恍惚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韩勋心底戾气尽消,梦中的一切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龟裂、破裂、碎成无数小块最终消失不见。
林墨无奈的看着韩勋紧紧抱着自己的手,睡得香甜,眉头渐渐舒展开,头上脸上的冷汗全都没了,嘴角还隐隐带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