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区,找到单元楼,林墨很快找到庞校长藏在花窗上的钥匙,开门进屋,房子里的摆设不多却井井有条,处处透着一股知识分子家庭特有的雅致。林墨将叶知秋迎到客厅沙发坐下,去厨房给她找杯子倒了一杯温水,又将风扇打开。
叶知秋拿桌上的纸巾擦干泪痕,又喝了大半杯水后,总算控制住了情绪,皱眉叹息道:“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林墨善意的勾勾嘴角,“怎么会?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当然了,哭可以发泄情绪,却不能解决问题,如果知秋姐遇到了什么难事,可以说给我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当初爸爸在省医院看病的时候,叶知秋没少照顾他们,非亲非故的,就冲她的那份好心,林墨也不能坐视不理。
叶知秋神色疲惫,轻轻叹口气,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杯子道:“……能有什么办法。”
林墨轻声道:“你如果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那才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冷柔缓的声音似乎带着莫名的魔力,叶知秋有种心里的焦躁全都平息下来错觉,缓缓开口。
原来,叶知秋的父亲也是省医院的医生,是外科主刀医师,一个多月前一次手术中,病人突然大出血死在了病床上。病人家属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父亲头上,这家人在锦城后台很硬,放出话来要让爸爸血债血偿。院方迫于压力,将叶医生开除。叶医生自问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病人的亡故完全是意外,院方不听解释,与此同时,叶医生一直带的‘徒弟’为了上位不惜做伪证栽赃他。而这个人不仅是叶医生的徒弟,更是叶知秋新交的男朋友。‘罪证确凿’,在病人家属的运作下,叶医生被警方逮捕,之后仅仅过了一个多星期,就在看守所中自杀。叶家人只匆匆在殡仪馆看了眼他最后的遗容,他就被推进了焚化炉。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只有天知道。
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叶知秋的妈妈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脑梗发作,虽然及时抢救回来,却落下了终身瘫痪。家里的存款跟流水一样用在她身上,依然丝毫不见好转,而今天,叶知秋被通知由于多次迟到早退,工作时间玩忽职守,院方将她开除。
叶知秋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还是家里的独生女,一直被父母宠着疼着,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心灰意冷,而亲戚朋友冷漠嘲讽的嘴脸,更让她难过,家里的存款所剩无几,从医院拿回来的几百块钱遣散费还在公交车上被小偷偷走,因此才有了她在路边绝望痛哭的一幕。
林墨听完她的话以后,也替她感到难过,动动嘴皮子说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谁不会?然而想想曾经那个热心助人快乐温暖的‘肥球’,再看看如今落魄绝望女人,林墨如何能轻易开口?
静默片刻后,林墨轻声道:“知秋姐,我相信安慰的话你已经听得够多了,所以我也不废话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倾述是最好的发泄方式,叶知秋对林墨说完那些话后,心情稍微好了些,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我妈能早点好起来。”
“那你以后还打算去医院工作吗?”林墨看着她。
叶知秋摇头道:“有着被省医院开除的履历,还有哪家医院肯要我?就算他们肯,我也不想再去了,没意思。”做一个‘白衣天使’是叶知秋从小到大的梦想,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想得到梦想也有一天会变成梦魇呢?
林墨心中一动,问:“那你还有其他打算吗?”
叶知秋摇头道:“还没想好,现在光是我妈每天需要的医药费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脑子跟浆糊一样,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别的。”
林墨沉默了一会儿,道:“知秋姐,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发展。”
“去京城?”林墨的问题太跳跃,叶知秋一时间脑子僵住了。
林墨解释道:“没错,等暑假过完,我要去京城念高中,我打算跟朋友合资在那边开一家药膳馆,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将这家店交给你经营。”
毫无疑问,爸爸现在可以将火锅店完完全全的经营下来,而单一的火锅店并不是林墨的目标。所以,这次去京城,林墨并没打算只在学校里做个称职的书呆子,他想要拓展他的计划。火锅店在爸爸的经营下,经营模式日渐成熟,以锦城为起点,逐步像外围省市稳打稳扎的发展是最好的。所以,在京城那边,他打算开一家药膳馆。现在药膳还只在极少数上流人士中流传,即使在京城,真正完全意义上的药膳馆也没两家,从开拓和占领市场的角度来看,无疑是最佳时机。如果说火锅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草根文化,那么药膳就算得上是自上而下的贵族饮食,京城贵为一国之都,将总店开在那里,对日后的发展是极其有利的。
药膳馆的事情,林墨去京城回来以后,就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思考虑了。配方、店铺、资金、人脉等等问题,他都不需要太过担心,唯一缺的就是一个信得过的负责人。不管怎么说,他去京城是去念高中的,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泡在店铺里。凭着上辈子做盛唐的经验,主厨方面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现在就缺一个能够全盘管理并且是他信得过的店长。上辈子他做盛唐还要晚几年,那些个经理如今只怕还在读大学或者在基层累积经验,想将这些人找出来不难,难的是经历不同,此时的他们,无论是自身的能力还是忠诚度都无法达到他的要求。
老实说,叶知秋并不是他理想中的人选,毕竟她的本质工作是护士,从未从事过饮食行业。但是他愿意给她一个尝试的机会,有报恩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更多的还是看重叶知秋的品质。热心、负责、正直、善良,虽然他跟叶知秋之间接触的并不算多,但是却能看到她这些美好的品质。单从这四点来说,他相信只要叶知秋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就一定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第一零一章 请客
林墨说得太突然,一时间叶知秋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不过她心里清楚,林墨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帮助她。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水杯,略拘谨的看着林墨语无伦次道,“这太突然了,林墨,你知道我之前的工作,餐饮行业,顶多就是知道锦城的哪家店味道不错,哪家店是正宗老店,其他的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林墨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知秋姐,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没有信心和决心去做这件事情。”
叶知秋看着林墨深邃清澈的双瞳,心里的不安、焦躁慢慢沉淀下去,脑海中浮现出殡仪馆的白布下父亲变形的脸,医院的病床上母亲黯淡无光的双眼,男友背信弃义的丑恶嘴脸,以及不久前收到的威胁信……一桩桩一件件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紧紧缠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林墨的提议无疑让她看到一缕希望的曙光,以她现在的情况,离开锦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至于经验,叶知秋自问不笨,没有谁天生就会做什么,她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去学,尽最大的努力做好林墨交给她的每一件事情。只要她能渡过现在的窘迫,能够有个容身之处,能够让母亲继续接受治疗,她愿意付出一切。
林墨的提议对此刻的她而言,如同久旱的旅人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就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愿意去争取。可是想到那些黑暗中的威胁,叶知秋再一次迟疑了。林墨愿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已经很让她感动了,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林墨看到叶知秋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瞬间知道了她的顾虑。他浅笑着安慰道:“知秋姐,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他们不会也不敢找我麻烦。我还要再过半个月才去京城,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就趁这段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另外,我会让我朋友在京城帮伯母联系合适的医院和医生。伯母的治疗费不够的话,你也尽管向我开口,我可以先帮你垫付,等以后你挣到钱了再还我。”
林墨心里明白,尽管叶知秋现在过得窘迫艰难,但她绝不是那种会轻易接受别人馈赠的人,真要无偿给她妈妈治病,只怕她想都不想就会拒绝。无关聪明愚蠢,单纯是一个人骨子里的尊严。
叶知秋不知道林墨哪里来的自信,敢信誓旦旦那些人不敢找他麻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特别有说服力。压下心底的千言万语,叶知秋只能含泪道一声:“谢谢。”
林墨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这半个月你先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药膳馆的事情等到了京城我再具体跟你说。”
“好。”叶知秋感激的点头道。
林墨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六点半了,再过会儿林书他们该回来了,他还让老庞邀请了他嫂子和侄子一起过来吃饭,这会儿还没煮米呢,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叶知秋心里惦记着去医院照看母亲,也跟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连忙起身告辞。林墨也没强留她,两人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叶知秋拿着她坏掉的皮包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