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府的另一处地牢内,东方宏慵懒的靠着墙壁,把玩着手中的半片玉红枫,玉红枫鲜红如血,他若是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上的人,正在承受着可怕的折磨,只怕立刻会发疯般闯出这牢笼。
他的心思飞到大老远,脑海处晃动的,全是那魅人的容颜和临别那天妖魅的you惑,只是想想,身上已是酥酥麻麻的难受,就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他心里爬行撕咬。
仇天就呆在牢门口,像门神一般,一动不动的。东方宏发现,仇天最大的能耐,不是他那凌利的剑术,而是能像老和尚打座一般,一动不动的盘膝坐在牢门口,除了衣服偶然被风吹得飘动,整个人就像是一樽蜡像一般,连脸部的肌肤,都不见扯动。
就算有蜘蛛爬到他身上结网,他也直接无视。
看着看着,东方宏扑哧一声笑了,中指弯曲,一道劲风自他指尖弹出,飞向那只在仇天身上结网的蜘蛛,仇天手掌翻动,蜘蛛落在他的掌心,躲过一劫。
仇天的眼神含着慈悲,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了,我的魔性已除,你的杀心却还未息,你可有想过,若非你魔性太浓,他不会承受这许多的若难。”
东方宏暗然垂首,握着半片玉红枫的手,紧紧的用力掐着。玉红枫印着手掌心,掌心处,隐隐传递着疼的信息。
可掌心再疼,也疼不过心间。
密室的门被打开。老太爷走过来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块鲜红的玉红枫,他记得江小浪的腰间,也挂着这么一块玉红枫。
东方宏抬头望着老父亲,道:“这块玉红枫,是我费尽心思找了一块上好的鸡血玉,找最好的工匠雕的。很精致,是么?我把它一分为二,一半在他那,一半在我这。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不是江小浪,而我不是东方宏,我和他之间, 是不是就不必经历这许多波折。”
老东方道:“无论你是不是东方宏,只要他不是男的,你们之间,都会很幸福。说心里话,我不讨厌他,甚至欣赏他。如果他是女的,冲着他的这些才艺,冲着他对你的这分忠心,就算他是丑八怪,我也会拿他当媳妇。只可惜,他是男的, 你们这种关系,为世人所不容。”
东方宏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抹讥笑,道:“你来,是放我出去的?”
老东方道:“你是我儿子,是我孙子的父亲,我总不能真的囚着你一辈子。况且,静儿刚接掌东方家族的事业,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还得你指点指点。”
东方宏道:“有万青山陪着他,爹可以放心。青山心胸虽然狭窄,但对东方家族,还是忠心耿耿的。”
老太爷道:“你虽然任性胡闹,但看人的眼光总是不错的。”
东方宏叹口气,将玉红枫挂回腰上,道:“他来了,是吗?”
老东方愣了会,道:“你怎么知道?”
东方宏道:“我们有三个月之约。过了三个月,他若是见不到我,必然会找来。”
老东方不语。
东方宏道:“如果我要你放了他,你肯定不会答应。”
老东方道:“你知道就好。他只是失去自由,但性命却是无忧的。”
东方宏叹口气,道:“我想见他。”
老东方道:“如果你希望我杀了他,你可以坚持。”
东方宏苦涩一笑,道:“你杀了他吧。”
老东方愣了,道:“你希望他死?”
东方宏点头,道:“如果让他活受罪,我情愿他死。”
老东方沉默不语。
东方宏惨然一笑,道:“静儿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他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的智慧却不低。就算没有我,也能把东方家的事业做得很好。青山的武艺虽然不及浪子,但却会是静儿的好帮手。”
老东方道:“你呢?你准备做什么?”
东方宏道:“我老了。实在没精力再管任何事情。”
老东方虚了口气,道:“你也快有五十岁了,是该退下来享享儿孙福了。”
东方宏道:“儿子这一辈子,造孽太多,这儿孙福,只怕是无福享受了。”
老东方瞪着东方宏,道:“你什么意思?”
东方宏道:“记得我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知道自己非死不可,我会先把他杀了。因为我太喜欢他,所以,我要他无论是生,还是死,都要跟在儿子身边。若儿子命不长久。自然他也就非死不可。”
这种爱,太霸道,老太爷听着,也不由一阵胆颤心惊。
“你……”
东方宏道:“换一种说法,他死了,我也一样不会再活下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与他注定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老东方脸色苍白,道:“你威胁我。就是想我放了他!”
东方宏叹口气,道:“爹就当从来没生过宏儿。宏儿不孝,要比爹先走了。”
老东方道:“我允许你一个月见他一次面。这样,你总该满足了吧?”
东方不语。
老东方沉默许久,道:“再说了,他并没有活受罪,他虽然被囚,但我派了丫头和两个家丁在那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并不多。我也惜才啊。况且,他也答应了,继续教静儿武功。以他的聪明,将东方家与他家的武功容于一体,定能创建出更加高明的武艺。将来,静儿的儿孙,也能从他那,学到很多本领,我又怎么忍心折磨他?”
东方宏吼道:“你不觉得过分么?即要囚着人家,还要人家传授技艺!”
老东方脸色微红,道:“我虽然囚着他,但也厚待于他啊。若非你们之间做下那荀且之事,我又怎会如此待他?”
东方宏想了想,道:“你先让我见见他。然后我再做决定。”
老东方寒着脸。
东方宏道:“见他的时候,你派人盯着,难道还怕我跟他做什么吗?只要我跟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见个面,说说话,下下棋,弹弹琴,这样,你总不会反对吧。或者,你情愿儿子与他,一起到地狱去见面说话。”
老东方咬牙,道:“你与他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离开地牢,回到紫梅轩,紫梅轩内,依然冷清。他走到桌边,将纸墨准备好,就在他写到一半的时候,凌霜走了进来。东方宏头也没抬,道:“你来这干什么?茹儿那边不要伺候吗?”
凌霜道:“姑爷陪小姐出去了,不让霜儿跟着。”
东方宏哦了一声,继续写字。
凌霜走到案台,替他磨墨。道:“主人,你写遗书?”
东方宏道:“嗯。”
凌霜脸色惨白,道:“你要杀他?”
东方宏点头。
凌霜咬牙,道:“为什么?”
东方宏道:“整个东方府,就你这丫头最大胆,你来找我,不是要求我救他吗?”
凌霜点头,道:“我知道只有你能救他。”
东方宏道:“救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凌霜颤声道:“为什么?”
东方宏道:“因为,没有人能从东方府将他救出,我也不能。我虽然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魔,可是对老太爷,我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凌霜轻泣。
东方宏道:“老太爷要囚我,我也只好乖乖的囚在地牢中。老太爷要囚他,我也不敢将他放了。可是,我又不想他今后一直生活在暗室中。唯一能帮他解脱的办法,就是将他杀了。”
凌霜双腿一软,虚脱一般摊倒在地上,以手捂嘴,两眼泪汪汪看着东方宏,他的眼中,不再闪烁着阴鸷,噬血的光芒,曾经的犀利眼神,已被一种看起来平静无波的神情所取代。
东方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平静的,不见丝毫波澜,但正是这种平静与祥和,更让凌霜害怕。这种语气,更显示了东方宏的决绝之心。
东方宏道:“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我也知道你心里多少是恨我的。”
凌霜泣声道:“我又怎敢恨主人。若不是主人相救,霜儿还只是父亲赌桌上的牺牲品。”
东方宏道:“好了,别哭了。你从我这拿点钱去,买个骨灰大点的盒子,够我和他一起用就行了。多余的钱,你就留着当私房钱。我与他死后,将我们火化了,把我们的骨灰装到一个盒子,送到枫林。我和他都会感激你。”
凌霜道:“我情愿他活在暗室中。起码他还活着。只要人活着,总有机会救出去的。”
凌霜跪到东方宏面前,道:“主人,你就念在他对你忠心一片的分上,不要轻易放弃。好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听说,人死在哪,魂魄就会留在哪。难道主人希望他死后魂魄留在暗室中,不得超生?”
东方宏道:“我已经逼得老太爷答应让我去见他,我见到他,就会将他杀了,他死在密室,我也同样会死在密室。就算魂魄留在密室中,不得超生,也有我陪着。”
凌霜道:“主人,求您了。救救他。不要轻易就放弃了。说不定哪一天,老太爷就会改变了心意,会放了他也说不定啊。主人。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