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浪接过画卷,将画卷展开,画上画着女子正在弹琴,一个男子舞剑,那女子正是他的母亲顾琴儿,顾琴儿眉目含情看着舞剑的男人。画上,一片温馨。
段秋毫道:“子俊。”
江小浪双眼含泪,痴痴的看着画卷,许久,将画卷收起,交到段秋豪手上,道:“你把这画卷挂到母亲和妹妹的墓室内。东方府已容不下我。我此番离去,必然是流浪在外。我不想母亲的画流落在外。”
段秋毫心头百般滋味,苦楚万分,却不知该怎么说好。张了张嘴,却难吐出只言片字。
江小浪呵呵笑道:“喝酒。喝酒,今天只喝酒,不论事。”
他人长得斯文秀气,喝起酒来,却是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倒。他喝三碗下肚,段秋毫只喝一碗。
段秋毫的随从笑道:“少主这样喝法,就不怕喝醉了?”
江小浪瞪了他一眼,道:“我就算喝醉了,爬也能爬下山。”
段秋豪哽咽道:“你难道就那么急着离开?有道是血浓于水。你难道对段家真的没有丝毫眷恋?”
江小浪凄然一笑,道:“子俊己死。你难道忘了么?”
段秋豪痛苦的道:“子俊明明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为什么非要我当他己经死了?”
江小浪道:“子俊若不死,子俊又怎么能与你相处?龙家于子俊,有十八年养育之恩,这恩与仇,都不能报,你叫子俊情何以堪?”
段秋毫暗然,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你要在外头流浪,我拿你没办法。你要与他在一起,我拉不住你。这一分别,也许就是永别了。算为父求你,喊一声爹,好吗?子俊……”
江小浪叹口气,张口欲言,终又不曾说出口,只是一个劲的喝酒。烈酒下腹,灼心般的痛。
段秋豪垂泪,道:“子俊。我己经失去子韵了,你难道就忍心看着老父老来凄凉?”
江小浪叹口气,道:“这一双儿女,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也就没所谓的失去。虽然你没有得到过这一双儿女,但你得到了小甜和浩宇,你就好好待他们吧。”
段秋毫道:“子俊已死,你能不能代子俊喊我一声爹。能不能?”
江小浪垂头深思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张口喊道:“爹。”
这一声爹喊是凄楚。可这一声爹,听在段秋毫的耳朵里,却像冰雪渐融般的感觉,慢慢暖进了心里。
肠里胃里全是甜甜的蜜意。恨不能将儿子搂在怀里,好好怜惜,好好弥补数十年来对他的亏欠。
世间又有什么画面,能比这父子相认更令人肝肠寸断的?段秋毫老泪纵横,心中即酸痛,又深感安慰,酸痛的是,他的儿子,马上要离开他了。
这令他内心更是痛苦莫名。
若是能将儿子挽回,甚至叫他马上去死,他都愿意。
自从知道江小浪是他的儿子后,他是多么期待江小浪能喊他一声爹。
这一盼, 盼了十多二十年。如今,江小浪终于喊了他一声爹,却马上又要离开。
段秋毫只觉得心里即喜且忧。
段秋毫内心深处异常复杂,颤抖着手,终于抱住江小浪的肩膀,道:“孩子!好孩子!我的好孩子!爹终于盼到你的一声叫喊了。是为父的错,害了你一生。”
江小浪缓缓将他推开,替他倒了碗酒,段秋毫把碗中酒喝完,道:“告诉为父,你非跟他在一起吗?”
江小浪道:“嗯。他不但是我的主人,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算东方家容不得我,我也该守护在他附近。直到生命终结的一天。”
段秋毫道:“他对你,可有你对他一半的好?”
江小浪点头,道:“有。”
段秋毫紧紧握着他的手,道:“让为父陪着你,直到他来,就这段时间相处了。好吗?”
江小浪沉默许久。段秋毫道:“也许,这已是你我最后的相处了。撇开恩仇不论。我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么?”
江小浪叹口气,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多落断肠泪?喝酒,喝酒。”
段秋毫纵声狂笑,笑声粗狂犷,音质浑厚,震山撼土!
江小浪知道他只是借助狂笑疏散心中郁结。
江小浪也跟着大笑,他的笑声,竟不低于段秋毫。
段秋毫吼道:“好!看我儿喝酒的样子,说话的声音,笑的爽朗,多有男子气概!分毫没有女儿态!可笑江湖中人以讹传讹,无端中伤!说你是东方宏的禁脔!可笑啊,可笑。”
江小浪止住笑声,拿起一大坛酒,倒进口中,咽不及的酒,酒在衣襟上,就着寒风,阵阵寒意刺骨。
江小浪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可那笑容,却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凄凉。
段秋毫又哭又笑,一忽而悲,一忽而喜,即喜儿子与他相认,又悲即将离别,即喜儿子的男儿气概,又悲儿子命运多舛。
悲喜交集,那滋味,当真令人难消受。酒入愁肠愁更愁,他眼中泪流得更多,笑声却越来越小。终于醉倒在地上。
江小浪叹口气,呆呆的看着段秋毫,看着眼前这个毁了他一生,却又偏偏与他密不可分的人。
是仇人?是亲人?
是命运捉弄?还是前生孽报?
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前世若是做错了什么,今世真的会遭到报应吗?
若前世做错了,今世要遭报应,那今生做错的,是否也会报应在来世?
江小浪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俯身把段秋毫抱起,送回段秋毫房中,将他放到床上,江小浪的眼中,不再冷漠,却有更多的无奈和令人肝肠寸断的愁绪,看着段秋毫,许久,叹了口气,替段秋毫盖好被子,悄然离去。
山脚下,鬼姥就像上回一样,突然出现,拦住江小浪,江小浪看着鬼姥,道:“三年之期已经满了。”
鬼姥道:“他不会来的。”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他来或不来,我都必须下山了。除了与他的三年之约,还有我师叔的三年之约。”
鬼姥奇怪的道:“你师叔?”
江小浪嗯了一声,道:“所以,我必须下山。”
鬼姥道:“你会去京城找他么?”
江小浪道:“如果我不死,会去京城。但不一定会找他。”
鬼姥咬牙,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江小浪笑了笑,笑容中,有几许无奈,缓缓离开。
鬼姥紧随其后。鬼姥的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杀气,这股杀气,分明是冲着江小浪而来。
而江小浪对他,竟似丝毫没有防备似的。
前方小镇的客栈中,有江小浪最痛苦的回忆。
那是他第一次与东方宏发生关系的地方。
那时候,他的心中,还装着一个女人。
可如今,再踏足昔日客栈,他的记忆竟然清楚的刻着东方宏。
江小浪缓缓走向客栈,客栈的门口站着数名持剑少女,一个个面若冰霜,把在门口,江小浪施施然走了进去。
鬼姥想要进客栈,却被少女们拦在门外。鬼姥眸光冷冽,虽然她要放假眼前的少女们很容易。可精明的鬼姥,己看出这客栈内的潜伏的杀机。
若是有人杀了江小浪,她乐观其成。于是,鬼姥找了个阴凉处,坐下,静等音讯。
…
第114节 兄弟相逢,浪子心明决生死
浪子踏着慵懒的步伐,缓缓进得客栈,抬眸望去,只见客栈内,只有一个蓝衫人和一个童子,除此外,再也没有别人。
那蓝衫人眼神空洞,没有焦聚,当他的手,拿向茶杯的时候,他的眼睛,并不看向茶杯。可是,他拿向茶杯的手,却绝不会落空。他的嘴角总扬着一股温和的笑意。
杯中的茶是童子刚刚满上的。
烫热的茶水枭枭冒着热气。
茶的清香飘进江小浪鼻尖,江小浪含笑道:“桌上有酒,为何喝茶?”
蓝衫人含笑以对,淡然一笑,道:“浪子好酒,心明喜茶,酒是为你准备的。”
江小浪笑道:“只要是你为我准备的,是茶是酒,我都喜欢。”
笑罢,坐到蓝衫人对面。
蓝衫人姓赵,名心明,正是雪梅的儿子。刚出生便被情绪异常的雪梅刺瞎了双眼。只因,心明的父亲,是龙三!而龙三娶的却不是雪梅。
仇恨有时候会令一个人疯猜。
赵心明道:“三年前,是你约我到这家客栈来等你的。”
江小浪打量着赵心明,除了一双无神的双眼之外,那相貌,倒也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眉宇间,果然有几分神似龙三。
想到龙三,江小浪心中,难免又生出几分痛楚。叹息一声,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赵心明,一杯自己喝下。
赵心明叹口气,道:“你身上酒味很浓。一定喝了不少的酒。”
“嗯。”
赵心明道:“酒多伤身。”
江小浪淡然的道:“不就一具残躯。伤又何妨?大不了,早下黄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