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打车,常飞把他两个丢在后座上,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是先送谁回家?
常飞想了想,先报了裴澈的地址,今晚就把医生领回家吧。
车里很安静,司机大叔开了音乐,王菲那宛如天籁的歌声瞬间净化了满车的酒气:“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才会明白相思的哀愁。还没好好的感受,醒着亲吻的温柔……。”
渐渐的王菲的声音里混上了低低的男声,同样的空灵同样的深情,却是一番不同的感受:“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常飞从来没有听过裴澈唱歌,更不懂为什么那么冰冷的身体里会流淌出这么低柔清灵的声线,就像从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渐渐汇成小溪,淙淙的流过被月光笼罩的山间丛林。
“伙计,你唱的真好听,快去参加快乐男孩吧,俺给你拉票。”出租车师傅是个爽朗的人,禁不住打趣。
“老师儿,是快乐男声不是男孩,他孩子都男孩了他还怎么男孩?”医生今晚特别不温柔,一开口简直和蔡明的毒舌有一拼。
“有时候,有时候,该放手的就放手,看看谁能陪他到最后。”医生也加入了卡拉OK大奖赛,不过他实在唱的不怎么样,熊孩子还跑调,还会改词儿。
出租车司机被魔音穿耳,憨厚的笑着对常飞说:“嫩这个伙计得上中国达人秀,跑调达人呀!”
常飞捂着耳朵,恨恨的看着后面两个张牙舞爪的男人,真特么想的把他们扔海里喂王八。
唱着唱着裴澈就不出声了,他异常安静的望着窗外。
没人跟医生叫板医生也没了劲,他拽拽裴澈:“裴总,认输了?”
裴澈仿佛酒意无存,他转头看了一眼医生,眉睫漆黑,眼睛清亮,他忽然问:“师傅,前面是栈桥吗?”
“绕过去就是了。”
“好,去栈桥。”
那司机可不敢贸然听一个醉鬼的话,他低声询问常飞,常飞低吼一声:“裴澈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哪也不准去,回家。”
“那好,师傅,停车。”裴澈的声音冷冷清清,蕴含着无限的威严。
那师傅不知道该听谁的,只能听钱的。
“不准停,继续走。”常飞这一晚上真受够了,他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此时全部的坏脾气更是让裴澈给打磨出来。
那司机也不敢停,却减下速靠路边慢下来,后座的裴澈啪的打开车锁,噌的跳下车。
“裴澈!”
“裴总!”
常飞吓的大叫,医生的酒也吓醒了,跳下车的裴澈因为醉酒腿脚不利索,虽然车速很慢,但还是在倒在路上,滚了一下才停住。
那司机更吓坏了,忙一个急刹车靠路边儿停下,常飞跳下车跑回去扶裴澈:“裴澈,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裴澈甩开常飞的手,自己爬起来冷冷的说:“常飞,祝你和医生情人节快乐!”说完便一瘸一拐的向着海边走去。
“裴澈,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混蛋狗屎!”常飞气狠了反而不知道该骂什么解恨,他脱下鞋冲着裴澈的后背狠狠的扔过去。
鞋子带着常飞浓郁的男人气息砸在裴澈后背上,他身子一僵,后头看了看继续向前走去。
常飞嘴里骂骂咧咧单脚跳着拿回鞋子穿上傲娇的跑上车,对师傅说:“开车。”
那师傅有些害怕,这帮人忒麻烦了真不该拉,想着找什么借口撂下,可常飞眼珠子通红的模样也挺吓人的,他赶紧开车走人。
才走了不到100米常飞就后悔了,裴澈到海边做什么,他不会想不开吧,不会,他那种人怎么会自杀?可是他喝醉了受了伤,万一掉海里怎么办?
医生看着常飞焦急的注视着车窗外倒流的风景,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常飞的肩膀:“常飞,回去看看吧,他有什么意外你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师傅,往回开。”
那师傅只得再开出去,下车时常飞对医生说:“你先回家吧,我明天给你电话。”
“好,那你小心。”
来不及说再见裴澈就沿着栏杆小跑着找下去,长长的一溜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常飞额上冒着汗嘴上骂着卧槽,心说要是找到了裴澈非一巴掌打掉他的牙,可是前提得能找到呀。
“裴澈,裴澈。”常飞大声喊着,耳边的海风呼呼而过,,浪潮吞吐着礁石像一个呱哒呱哒舔水的怪兽,巨大的恐惧忽然从脚底涌上来,慢慢的向全身蔓延。
在常飞的心里,裴澈就是一轮天上的孤月,因为求而不得才锲而不舍。但是这一刻他才深深的明白裴澈之于他就是刻入生命,浸入血脉,深到骨髓,生不忘死相念的那个人。他会跟着呼吸随着记忆纠缠到死,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期盼着来世。
常飞掏出手机按亮,小心的翻过栏杆深一脚浅一脚爬下了海滩,那巨大突起的礁石在大白天走起来都很费力,现在他借着微弱的亮光简直是一点点往下蹭。脚下一个没留神,就踩在水里手机都差点给扔出去,但是常飞顾不得这些,一个劲儿的高喊:“裴澈,裴澈。”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永垂不朽。”礁石的后面细细的歌声在海浪中几乎轻不可闻,常飞一阵狂喜,妈的,你个混蛋终于给小爷找到了。
常飞还在考虑着要先打裴澈一拳还是要狠狠的骂他一顿,裴澈却已经看见他,轻声问他:“常飞,有烟吗?”
“有你妹!裴澈你个王八蛋,你害老子好找,老子为了找你裤子都湿了,你个王八蛋还有心情在这里唱歌,你,你……。”口齿伶俐的常妃娘娘已经词穷,他找不出狠毒辛辣但是又能表现出他焦急害怕心情的词语。
“嘘,常飞,你听,海哭的声音。”
“哭你妹,裴澈你少给我借酒装疯,快起来,回家去。”
“海是那么宽广,那么强大,人类在它面前渺小的像只蚂蚁,一个浪头一声呼啸就可以把人永远禁锢在它的身体里,可为什么人还是喊着要去征服它驾驭它?”裴澈低沉飘渺的声音,在天然的海浪配乐里简直像在诗歌朗诵。
常飞吓坏了,这这这醉糊涂了,商业精英变身文艺青年,接下来是不是要整梨花体?
“裴总,咱回去对着澡盆儿再抒情行吗?涨潮了我们就都走不了了。”常飞看着浪头越来越高有些眩晕。
“比如这海浪扑过来,我就随它而去了,什么学术事业什么爱情烦忧都没有了,可是在死的时候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一直纠缠我折磨我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今日的错过了……”说到这里裴澈忽然抬头看着常飞,黑夜之中也能感觉到他眼睛清亮:“常飞,若是我今天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对吗?”
常飞忽然就听懂了,他明白了裴澈要说的是什么,但是常飞又不懂,是什么让裴澈如此痛苦如此纠结?
见常飞不回答,裴澈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手递给常飞:“常飞,拉我起来,走吧。”
常飞把裴澈拉起来,呆呆的在黑暗中看着他。
裴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常飞,我累了,我不想再逃了,也没有时间再等了,再等我怕自己变成海上的泡沫儿,却永远得不到永生不灭的灵魂,趁着我还有鲜活的血肉,带我回家吧!”
常飞傻瓜一样站着,仿佛他是爱丽儿公主遇到的王子雕像,裴澈的话太隐晦太深奥他不敢想明白,他曾经以为所有的爱已经风化,所有的希望已经被封印,可是现在裴澈就站在他面前说带他回家,他几乎以为裴澈是海上唱歌引着渔人坠海的妖怪。
海的哭声越来越大,巨大的浪头冲着他们扑来,两个人也顾不得许多,跳下来就跑,但还是给淋了一头一身,2月的夜晚还是很冷,常飞只穿了件小西装,冷的都要结成冰,常飞苦笑着:“卧槽,大情人节的差点就殉情。”
裴澈脱下自己的羊绒大衣给他披上,拉着他去拦出租车。
常飞上下牙直打架,他抓紧了大衣扣子说:“把衣服给我,你怎么办?”
“没事儿,我里面穿着羊毛衫。”
等了一会儿才拦到出租车,两个人回家已经是夜里2点半。
一进门儿裴澈就把常飞推到浴室,自己则走进厨房煮可乐。常飞洗好了出来,裴澈正好把可乐也煮好了。
“快喝,别感冒了,喝完了就睡觉。裴澈把黑褐色的可乐放在常飞手里,然后自己去了浴室。
常飞小口啜着滚烫的可乐,忽然觉得刚才自己在海边做了一场荒唐的梦,现在梦醒了,裴澈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等等,裴澈,正常?他给我披衣服煮可乐这算正常吗?
哗哗的水声停止了,裴澈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见常飞还捧着大半杯可乐发愣,就问:“怎么还没喝,快喝了睡觉。”
“噢,你也喝呀。”常飞说着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回来。”裴澈高声说。
常飞吓了一跳,回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