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隔了多少年,赵魏从不曾记错楚楚的一个字,像用刀子刻进脑海里,也把仇恨随着刻进去。
等楚楚翻白眼吐白沫的时候,简丹也害怕了,她抱起楚楚上医院,可是雪已经把马路盖的很厚一层,车子走上去打滑,10多分钟的路程,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赵魏在车上一直拉着楚楚滚烫的小手,看着她那张被烧的干裂的嘴唇无意识的叫哥哥。
妈妈下车的时候抱着楚楚跌在雪里,8岁的赵魏几乎是抢着把楚楚抱在怀里,司机刘叔把楚楚抱起来送进了急诊室。
楚楚死的时候赵思成正在这家医院12层的产科里抱着刚出生的儿子赵寒。
那个时候春节联欢晚会正进入高嘲,家家户户都在过年。
雪下得这么大,明天一定可以堆一个又胖又大的雪人儿,楚楚说要用胡萝卜给它做鼻子,还要给它围上一条红围巾。
楚楚说要穿着新衣服去给外公拜年,外公给的红包要给哥哥攒着娶媳妇。
赵思成看到楚楚小小的身体盖着白布单子,疯了一样上去撕打简丹,本来呆怔怔的简丹一见赵思成也冲上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什么高贵文雅,什么温文尔雅,两条疯狗而已。
赵魏静静的看着他们,像看两个陌生人,他踮着脚尖搂着楚楚的身体,眼泪无声的滑下。
“赵魏,赵魏,到了,快下车。”赵晨曦先下来,打开副驾驶的门,伸手要把朵朵接过去。
赵魏下意识的抱紧了朵朵,哽咽着喊:“走开,我不会让你们再害楚楚。”
赵晨曦看着赵魏失神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赵魏。”
赵魏猛的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却不肯把朵朵交给赵晨曦,抱着朵朵下车直奔急诊室。
急诊室的医生一见朵朵的模样,就知道是发烧,那女大夫板着脸狠训他们一痛,嫌孩子烧到这个份儿上才送来,赵魏急的直磨牙,说大夫大姐大妈大姨你能不能先别给我们上课,倒是救救孩子呀。那大夫说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朵朵在急诊室先打了一个小针儿,然后就开始输液,大夫给了一些酒精和棉球让他们给朵朵擦手心脚心和额头。
两个人配合默契,赵晨曦给朵朵擦手心和额头,赵魏给朵朵擦脚心,也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酒精起了作用,朵朵小脸蛋上的潮红一点点褪下去,身上的热度也褪了下来,赵晨曦忙把温度表夹在朵朵的腋窝里,五分钟后拿出来一看。37.5度,虽然还有点烧,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朵朵的呼吸也平稳下来,陷入到沉睡中。
两个人长吁一口气,赵晨曦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针织衫都给汗水湿透了,现在黏腻腻的贴在身上,走廊里的冷风一吹,凉到了毛孔里。
赵晨曦的薄棉外套盖在朵朵身上,赵魏见他打冷战,忙脱下自己的毛呢短风衣披在赵晨曦身上。
赵晨曦被突然立在身前的影子吓了一跳,明白过怎么一回事就想脱下来还给赵魏,赵魏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赵晨曦,你少矫情,我是怕你也感冒了,两个人我可伺候不来。”
赵晨曦只得把衣服穿好,垂着头低声说谢谢。
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赵魏的手指还在流血,赵晨曦忙拿着干净的棉球蘸了酒精小心的给他擦拭。
“呀,真疼。”
赵晨曦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
赵魏一见忙说:“其实也不疼,一点也不疼,我骗你的。”
赵晨曦的眼泪掉下来,正落在赵魏的手上,温热,湿润,一点点渗进赵魏心里。
“赵晨曦,你不是吧,就被朵朵咬了几口,没事儿,你…….”不知怎么了,赵魏忽然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喉头,酸涩的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一时无语,却紧紧的靠在一起。
老半天,赵晨曦忽然说:“赵魏,谢谢你。”
赵魏说:“谢什么,对了,你给阿姨打电话了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妈肯定要急死了。”赵晨曦忙掏出手机给赵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赵妈妈都哭了,听朵朵没事才放下心来。挂掉了手机,两个人坐在一张长椅上就像被抽干了力气,谁也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赵魏渐渐扛不住了,歪着身子睡着了,赵晨曦看着他翕动的鼻孔和微张的嘴唇,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让他倚在自己肩头。
睡着的赵魏眉头紧皱,似在睡得既不安稳,大概也就过了十几分钟,他大喊一声:“楚楚。”猛地直起身子,他似乎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赵晨曦。
“赵魏,赵魏,怎么了,做恶梦了。”赵晨曦轻轻晃着赵魏,一时间急诊室里很静,只能听到赵魏粗重的喘息声。
赵魏老半天才明白过怎么回事,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头靠在椅背上,疲倦的问:“赵晨曦,有烟吗?”
“难受吗?医院里不准抽烟,再说我也没有呀。”
赵魏虚弱的摆摆手:“算了,朵朵的点滴滴完了吗?”
“没有,还有三分之一。”
“赵晨曦,刚才我真是很怕,生命真的太脆弱,说没有就没有了。”
“干嘛呢,这可不像你,小孩子发烧总会有的,别听医生吓唬,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有事的。”
“赵晨曦,你不明白,我8岁那年亲眼看见我妹妹因为发烧没有了,她那时也是这样,烧的脸通红,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那年她也只有5岁,楚楚才5岁呀。”赵魏双手捧着脸埋在膝盖上,这段旧伤一直横亘在他生命的记忆里,鲜明触目,却不敢直视提起,今天朵朵的事情刺激了他,因为身边的这个人是赵晨曦,他才不顾一切的挖出来,希望这份痛在这个人春风细雨般的抚慰下能够减轻一些。
赵晨曦看着这个一贯强势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坦露的脆弱,他连想都没有想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肩膀。
赵魏循着那温暖的怀波,把自己靠进去,他觉得今天无论他是个什么样子眼前的这个男人都能理解包容,16年了,他第一次拿出勇气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讲给赵晨曦也讲给自己听。
“楚楚走了后,我真的就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雪人儿,用胡萝卜当鼻子,围上楚楚那条鲜红的围巾,还去厨房拿了一罐儿辣椒粉它抹在嘴上,辣椒粉呛眼里,我一边弄一边儿掉眼泪,总是把弄好的给融化了,我要它永远都在那里,这样楚楚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就会笑,楚楚笑起来最好看,细长的眼睛弯的像月牙,可是过了没几天那雪人就化了,先是头再是身子一点点混成一滩脏水,而楚楚永远不会在回来了。”
赵魏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男人低沉的哭声在狭小的诊室里回荡,赵晨曦紧紧的抱着赵魏,嘴里喃喃的说着:“赵魏,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赵魏哭了一会儿,似乎好受了很多,他从赵晨曦肩膀上抬起头,双眼通红,他用衣袖揩了揩,自嘲着说:“操,我刚强勇猛的硬汉形象全毁了。”
赵晨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拿出一张轻轻的给赵魏擦眼睛,赵魏给他的动作惊呆了,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心里却有淡淡的暖流缓缓流淌,滋润着那些常年干涸的旧伤疤。
“赵魏,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相互埋怨,离婚,各自再婚,我被丢到外公家,我外公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为人刻板严厉,可是我不害怕,天天惹事打架,就是盼着他一拐杖打死我,我好去陪楚楚,可是就算我再作,我外公都默默容忍着,帮我和飞儿,就是你上次在我那里看见那个哥们儿擦屁股,直到我16岁那年他去世。”
赵晨曦听着,心里觉得特别疼,单亲家庭里成长的孩子总是叛逆的,更何况赵魏还经受过这么多,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个不羁的少年拿着生命一次次在人生的道路上画弧线,每次都差一点点,这个弧线就成了一个断点,那便永远不会有和他的相遇。
如果不能相遇心里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无所适从和牵牵绊绊,可是不能相遇就永远找不到和自己契合的那一半,永远也凑不成一个圆,那样的人生又怎么会是圆满的人生?
想到这里,压在赵晨曦心口上的大石头一下子就不见了,整个人陡然轻松起来。既然已经沦陷,与其都痛苦不如听从心底的声音,放肆一回,就当---这是迟来的青春期。
赵晨曦双手扳住赵魏的头,低声叫了句:“赵魏。”然后就把唇轻轻的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淡,蜻蜓点水一样,却安慰了那只孤立在夏日里的一茎小荷,让他在茫茫四顾的湖水中不再独单茫然。
赵魏一只手揪住了赵晨曦的衣服,头也抵上去,闷声说着:“赵晨曦,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圣母玛利亚吗?你知道我是个GAY吗?还是个一直对你有想法的GAY,你这样做是同情我吗?”
赵晨曦看着他染成咖啡色的头发,那明显是烫了又修剪过,前面蓬蓬的一片,覆盖在他宽阔的额头上,“还是一个爱臭美的GAY 。”赵晨曦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笑,手抬起赵魏的头,深邃漆黑的眼睛望着赵魏,浅淡粉润的嘴唇轻轻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