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文女士纠缠不休,几乎所有学生都在看她的笑话,有些孩子甚至没有忌讳地在背后恶言嘲笑。
但是当文女士开口唱歌的时候,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那其实是一种神经病一样的行为,但是却因为那高亢的歌声异常美丽,所以最后所有人竟然都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他心中不禁一动。
其实那真是一件非常美丽的事情。
用歌声传达语言所无法传达的内容。
费奕真心头一个念头浮起,就开口对文女士说道:“文阿姨,谢谢你。虽然也许学习的时间不久,但是我会用心的......为了......嗯,让同学能在听到我的歌的时候觉得愉悦。”
文女士点了点头。
于是这天开始,费奕真就按着每周去时代两天,去文女士家两天,去陶艺吧三天的频率度过了大半个暑假。
他之前一直没想好要写什么题材,但是跟文女士对话的那一天,他突然想到了要写什么。
“用歌声传达语言所无法传达的内容”。
他的脑子里渐渐浮出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这是一个天生智商不太高的女孩,她不善言语,略带口吃,从小所有人就说,这孩子怕是一个傻子。
她到三岁的时候,还说不清爸爸、妈妈两个词,父母亲都已经绝望了,只觉得她这一生要是能够正常地成长,那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她长到五岁多,终于能零碎说上几句话,但是反应依旧迟钝。周围的孩子都不爱和她玩,偶尔还会有皮气的孩子故意欺负她。但是女孩子太呆了,连告状都不太会,被欺负了也只会傻傻地哭,然后在皮孩子们离开后,一个人笨拙地爬起来,委屈地罩着一层灰回家。
但是女孩子特别喜欢围着家里的唱片机转,虽然学一句歌她往往老半天,总是学了又忘,但是她却乐此不疲。
所有人都嫌她唱得不在调上,只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哥哥说她“唱得很好听”。
但是当女孩子终于学会完整的一首歌,想去唱给对方听的时候,却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小哥哥。她只听别人说,小哥哥一家都搬走了。
后来,她长大了。
她还是又笨又呆,因为从小经常受到欺负而略显怯懦。第一天去上学的路上,就被路过的小学生恶作剧直接推到了水沟里面,却不知道怒骂和反抗,直到有个高大的身影跑来一把揪住胡闹的小孩,说道:“你这么大个人,都不会反抗的吗!?”
那一刻她呆住了。
虽然她记性不好,又呆又笨,但是只是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曾经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哥哥。
现在应该叫学长。
但是学长已经不认识她,对当初家附近的小呆瓜也没有印象了,更不记得当初他们约定过,有一天她会唱一首完整的歌给他听。
但是女孩始终记得。
她有点呆,有点傻,所以性子里也带着一股执拗。
她把学长叫出来,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告白,觉得她自不量力,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连学长也觉得女孩子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丑人多作怪。
但是,女孩子却张口唱了一首歌。
一首......她练习将近十年,非常动听的歌曲。
学长被惊艳了。
费奕真不在电脑旁边的时候,也经常随身带着笔记和便签,方便把可能随时随地出现的灵感给记录下来。
女孩的故事就是他在面对着叶贞和文女士的时候一边记下来的,女孩的原型显然带了一点文女士的影子,但是更多的却是出于费奕真的想象,在费奕真的想象中,这女孩其实是带了一点童话“人鱼公主”的影子。
当她不歌唱的时候,她几乎完全无法正常地表达她的想法,她的结巴总是换来别人的讥笑和嘲弄,所以她慢慢变得沉默,就像失了声的人鱼公主。她离开水面,走上陆地,但是即使拥有了双腿,却依旧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叶贞走到了附近,看见费奕真在笔记上写字,笑问道:“记录灵感?”
费奕真说道:“嗯。”
叶贞说道:“新书打算写什么?我可以提前知道吗?”
费奕真听着叶贞嘶哑的声音,顿了一下,说道:“一个校园青春爱情故事,女主角大概带了一点.......叶贞姐你和文阿姨的原型。”
叶贞顿时愣住。
半晌,她说:“感觉我和妈妈完全不一样呢。”
费奕真想了想,问道:“叶贞姐,介意我问问,你现在是真心想重新开始唱歌了吗?”
叶贞沉默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第 70 章
“我并不是想要窥探隐私什么的。”费奕真解释道,“只是之前你那么排斥唱歌,所以我好奇你的心理变化——你知道,我是个写小说的。”
叶贞神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怎么觉得受到冒犯,而是说道:“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小时候是很喜欢唱歌的。或者说,很喜欢听我爸爸妈妈唱歌。”
费奕真知道她这是要说了,立刻不说话了,冲她点点头,安静地听了下去。
“我对唱歌什么时候产生的反感,和反感的原因你也知道的。但是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我是讨厌唱歌,不如说我是讨厌了随之出现的各种嫉恨和嘲笑。”
“妈妈一直都说,唱歌是一种非常注重天赋的技能,这是她从多年带学生的经验里面得出来的结论。音感,乐感,声线,这都是一些很微妙很讲究天赋,难以仅仅通过努力就改进的东西。所以,拥有好天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因为有些人即使再热爱唱歌,花费再多的功夫学习唱歌技巧,依旧五音不全,或者声线不对,难以唱好一首歌。虽然对于很多职业来说,没天赋的人或许都要花费几倍的功夫,才能达到天赋者同样的成就,但是在歌唱上,这却尤其严重,几乎就接近不可能。”
费奕真听了,突然想起了那时候他的油画老师最后跟他说的话。
——奕真,我本来是不想对你说这样的话的,但是你最近的情绪实在太过失控,我不得不直接告诉你:你不适合成为一个专业油画家,因为你几乎没有任何色感......
好像也有人跟他说过:你说过你写作的时候,脑子里会自然而然地浮起画面,应该使用怎么样的词句就像流水一样沿着思路奔流而出,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我的脑子里从来不会浮现某个情节的场面,而每当需要使用一个形容的时候,我往往需要反复琢磨,但是也不能保证最后琢磨出的词句就恰如其分。写出优美的语句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非难。
文女士说过,艺术,文学,音乐,它们都拥有许多的共同点。
那么,显然,在对于非天赋者的非难上,它们也应该是相同的吧。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你明明那么深爱它,却始终无法毫无隔阂地拥抱。
“但是,”叶贞突然开口继续说道,“拥有天赋,就是幸运吗?就是幸福吗?”
费奕真愣住。
叶贞对他笑了笑:“我声音还好的时候,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但是这种天赋,真的让我变得幸运或者幸福了吗?唱一首歌的时候,得到很多人的掌声和称赞,这就是幸运或者幸福吗?”
叶贞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问费奕真。
费奕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但是叶贞其实也不是真的在问费奕真,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人前表演,每当听到别人的赞扬和掌声的时候,我就很得意,很自傲。这种骄傲感陪伴了我整个童年,让我变得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当这份骄傲被打破的时候,我就觉得额外痛苦,不能忍受。这个时候,唱歌已经不是一件让我觉得幸福的事情了。”
“那件事之后,妈妈对我的所作所为彻底地失望,她是个很固执很倔强的人,所以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再也不肯理我。当她严厉的管教全部变成不闻不问,我才觉得惊慌起来。第一年,那种孤独感几乎摧毁了我,即使蚕蚕的安慰也不能让我觉得放松下来,我才知道,比起失去唯一一个愿意对你微笑的朋友更加绝望的事情——是你的母亲不爱你了。”
“那几年,我其实早就后悔。我常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躲在没有人的地方。一遍一遍地试图唱那些以前可以轻易唱出来的歌曲。那时的我总是盼望着,也许只要我能够重新唱出好听的歌,妈妈就会原谅我,重新爱我。”
“但是那时候,我才发现,用一副毁掉的嗓子唱歌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妈妈非常讨厌蚕蚕,觉得是她害了我。但是我却非常喜欢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或者说在我一直以来觉得痛苦的日子里面,始终都只有她陪着我。蚕蚕发现我一个人在练歌的时候,她哭了,然后抱住我鼓励我,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愚蠢,她又有什么错呢?我用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伤害了妈妈,也伤害了蚕蚕,她本来是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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