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笑了,表情十分阳光地回过头来,说道:“正好相反,就我看来,珠宝是一种时尚,而影视代表着流行——他们应该是天生相伴而行的。而金融和影视,他们也有共通点。”
“他们都是通过把握社会状态和大众心理来攥取金钱的行业。”
费奕真顿时愣住了。
梁清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费家原本是做实业出身的,大概就是从费奕真出生前几年,费执明涉足了金融行业——当然他也并不是突然一头扎进去的,费执明原本就在国外读的金融博士,算是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费执明回国之后,经历了几乎整个国内金融行业的崛起和发展时期,慢慢地费氏的重心也从实业转向了金融。
费奕真在高二的时候放弃了绘画,大学报考的就是金融专业。他从小对这方面耳融目染,自然知道金融干涉本身就是一个“顺势而为”的过程。金融分析师们分析客观条件和投资者们的心理,并从中找到获利的机会,而只有把握时代大势的人,才能真正地在其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而文化产业又何尝不是?
把握观众的关注点,引导他们的感情,最后以创作者的思想为引线,使观众接收到故事里传达出的讯息,甚至于创作者达到思维同步。
虽然金融关注的是理性思维,而文化业关注的是感性心理,但是确实就像梁清所说的,它们都是以人的心理为支点的。
“但是,”费奕真问道,“这跟你想要见艾总又有什么关系?”
梁清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时代方面似乎没有要签下孟羲和的意思,我想试探一下超新星的态度。”
费奕真这才知道梁清的想法。
他有点无奈地笑道:“你这不是利用Ammy么?小心人家知道了哭给你看。”
梁清不屑道:“她除了帅哥还会关注点别的东西吗?”
第二天中午叶名河吃着饭,就看到费奕真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张望四周,愣是没看见梁清一脸欠揍地出现在他身边,于是问道:“梁清呢?”
费奕真轻轻一笑,说道:“陪小姑娘和大叔吃饭去了。”
叶名河愣了一愣,顿时猜到是昨天来教室找梁清的女孩子,犹疑道:“昨天那女生,是梁清什么人?”
费奕真吃了一口布丁,回答道:“爱慕者?”
叶名河顿时停下了动作,盯着费奕真看了半晌,看得他都有点不自在起来,放下了筷子,问道:“你在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叶名河回答道:“没什么。就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费奕真笑了起来:“没有心情不好啊。就是感觉有点复杂。”
他其实没有吃艾蜜儿的醋。在费奕真的印象中,他的情敌不会是任何一个小女孩,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女孩——他对于自己是有这样的自信的,如果他输掉了,那么一定不是输给了任何一个其他人,而是输给了梁清。
孙子兵法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两个人的关系如果破裂,必定是因为内里已经有了破绽,才能为外力所侵。就这一点来说,费奕真的情敌不是任何人,而是梁清的内心。
他或者也许会有的那些软弱,犹疑,恐惧,厌烦。
“如果是这样,我也会爽快放弃。”
他几近于无声地自言自语道。
叶名河奇怪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费奕真快速地回答道,然后问道:“倒是你,向日葵奖大赛的参赛作品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你呢?”
费奕真用叉子戳着塑料杯里的布丁,犹疑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参加最近也没什么感觉,画出来的成果感觉都不是很对劲,总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
“缺少了什么?”
“灵魂?”
叶名河愣住了,重复了一遍:“灵魂?”
费奕真的神情却很认真,皱着眉头,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对,就是灵魂。”
画有灵魂吗?
叶名河想了想,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从古至今,有些画家的画作就像浑然天成一样,带着一种浓烈到极致的风格,激烈纯粹的感情就仿佛像是要喷薄而出一样——所以他们的绘画老师有一句口头禅,说是“一幅画就是一个人,线条是筋骨,而色彩即是肌理,但是最后成就这幅画作的,却是作画者的性格,情感,和信念”。
但是对于叶名河来说,这也不过是一种比喻形容而已。
他没有想到,费奕真竟然会这样认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从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了,名河你的画里有灵魂,而我没有。但是我想要画像你那样的画,那种让人感觉有灵魂存在的画作。
从听到费奕真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叶名河放学之后就翻开了自己的画夹,一幅一幅地看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竟然把费奕真的话当了真。
其实这些画里面都是没有灵魂的。不管多么认真多么用心画出来的画,毕竟都是死物,永远也不可能像活人那样鲜活。
画就是画。
期末考最后一天,费奕真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正好和叶名河差不多时间交卷,两人就在走廊上聊起了寒假的打算。
叶名河寒假依旧要去Estar打工。他和Estar美术部的人混得极熟,俨然就是一副毕业了就要去Estar直接上班的架势。
虽然费奕真知道他最后肯定不会成为一家游戏公司的美工的。他天生是个艺术家,而不是画匠。
费奕真的寒假,已经准备去欧洲旅游。
叶名河听了很惊愕:“那过年呢?”
费奕真耸了耸肩:“就直接在那边过。”
“你爸妈没所谓吗?”
事实上陈雪妍一开始是很反对的,但是费奕真一直坚持。倒是费执明还挺支持的——在他看来,男孩子年岁大了就应该出去走走。旅游无疑是一种开阔心胸,增长见识的好方法。
陈雪妍的阻止,直接被他压了下来。
但是费执明也不是完全对费奕真放任自流,他询问了费奕真的旅行计划,亲自给费奕真安排了行程上的旅馆和向导,还要求他在旅行中去拜访几个费执明以前在外求学时候的老同学,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自身对于费奕真在外的行程掌控。
他出发那天,梁清也来送了。他寒假还要继续在薛晨的公司进行实习,并不能出门旅游。
费奕真这一次离开,就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旅行了多个地方,参观了大量的古堡,还有一些传说有过著名巫师和女巫的城镇,听各地的向导讲了很多阴森恐怖的故事,同时也参观了一些十八九世纪时候的化学家,发明家的故居。
直到开学之前前一周,他才拖着行李包,出现在机场。
机场便利超市的门口放着几份杂志,费奕真很快就被上面的新闻吸引了视线,递出零钱买下了那本杂志。
他翻开了目录,找到了自己关注的新闻所在的那一页,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艾蜜儿和梁清一前一后站在中心广场的圣诞树下的场景。
恍如一对璧人。
他关上了杂志。
出了机场,当跟着陈雪妍来接人的梁清看到费奕真手上的那本杂志时,整个脸色都变了。上了车之后,他甚至顾不得司机和陈雪妍也坐在前面,就压低声音跟费奕真解释起来。
费奕真笑着打断了他:“阿清,你告诉我你没有利用艾蜜儿来获取好处的意思。”
梁清愣了半晌,然后终于意识到了费奕真在乎的事情,说道:“......对不起。奕真,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费奕真靠着梁清的肩,柔声说道:“阿清,一个人行事不正,脱离正道,是慢慢会上瘾的。有时候越矩确实能获得更大的好处,但是却会让人慢慢失去自我。你今天能虚与委蛇去骗取艾蜜儿的好感,也许有一天你就会觉得,不管拿谁去换些好处也无所谓......或者,为了这些好处出卖自己......”
梁清听出他的意思,急忙道:“奕真你怎么能怎么想?我是不会这么对你的!我对谁不好都不会对你不好的。”
费奕真笑:“一个玻璃杯从一千米的高空往下坠落,按照10米/秒的加速度,也许刚扔出去的时候你能轻易把它接住,可是当它坠落了八百米之后,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去接住它?最后只能是杯破手断的结局。”
梁清没想到费奕真会说出这样的一段话。
他明白了费奕真的意思。
其实梁清也不是没有自觉的。
他和费奕真不一样,费奕真好像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梁清却总是在迷茫与挣扎之中。他总是会产生很多负面情绪,嫉妒,不甘,怨愤,像这样的情绪仿佛长年缠绕着他。
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暴戾和强制充满了不满,对于母亲的冷淡又完全提不起消解的心情。中学二年级早已过去,梁清的中二心事却没有随着时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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