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说那些混账话了,再也不起那些让你生气的心思,这三年我在南边的基地里真的长大了,你不用再为我忧心,我是真的可以照顾你了。”
“妘公馆里的铃兰被周婶照顾的很好,发了不少的新芽,今年开花的时候很好看,估计你已经不记得周婶了,不过没关系,等我带你回去,你看到她肯定就能记起来了。”
“……”
妘雾不断的说,说等江上雪病好了要做的事,她一件一件的那些事都列出来,溢满了期许,像是在承诺一件无比庄重的事情。
将头轻轻的抵在床边,妘雾目不转睛的看着。
胸腔里溢满了苦涩的味道,妘雾忍不住轻叹了一句,“江阿姨,要是生病的是我该多好啊。”
病床上的江上雪似是有所感觉般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手指动了动。
妘雾瞬间仓惶又惊喜的抬头,她顾不得将脸上的眼泪擦去,“江阿姨,江阿姨。”
低低的唤,倾注着深刻入骨的爱意。
江上雪半睁着眼睛,浓睫颤了颤,眸中毫无神采。
她望着床边的妘雾,唇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可妘雾却看懂了,江上雪在问你是谁?
脸上的欣喜还未来的及留存乍然退去,妘雾下意识的捂住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江阿姨,你不记得我了?”
没有人回应,床上的人似乎是累了,又昏睡了过去。
混沌间,妘雾更加心伤,一股巨大的绝望的悲恸感攫取着妘雾全部的心神,失魂落魄的离开病房。
妘雾刚走出去,便无力的跌倒在地上。
孟萌上前去扶起她,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就已经开始难过了。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孟萌陪着妘雾去找了主治医生。
妘雾问医生,江上雪为什么会认不出来她。
医生理所当然般的回答,“药物的副作用会在一定程度上损伤患者的脑部神经,这是非常普遍的临床症状。”
妘雾身上的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她浑身都发僵发麻,如果不是靠在孟萌身上,妘雾已经站不起来了。
她从未想过,原来爱一个人,也能苦涩无力至此。
身体难以负荷的悲痛情绪让妘雾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她艰难的呼吸着,她只觉得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剖开了,然后用钝刀一下一下的将她的心片成了薄薄的片。
不然怎么会这么疼呢。
孟萌想了又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妘雾,江总临走之前,给孟萌留下了嘱托。
她请求孟萌,“孟萌,如果可以,以后帮我照顾照顾妘雾。”
孟萌是一个有孩子的母亲,江上雪的牵挂的心里她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劝着妘雾吃了些东西,孟萌苦口婆心道,“妘总,我也是一个母亲,江总一定是期望着你好好生活的,要是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她该有多难过。”
妘雾伏在桌上,没有抬头。
短暂的休息了两小时,妘雾让孟萌不要跟着,自己走去了江上雪病房外。
妘雾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虚浮的状态,可每当望向江上雪时,眼神皆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她艰难的勾了勾唇,“江阿姨,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不记得我了。”
妘雾眼睛红着,但她没哭。
就在孟萌担心妘雾的身体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垮时,妘雾突然开始了正常的作息。
她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其余的时间就守在江上雪病房外。
妘雾开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难以拒绝的价钱,聘请来了全世界最出色的治疗心衰方面的医生。
来了一个又一个专家团,可是始终没有谁提出可行的方案。
妘雾没有灰心丧气,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差了,妘雾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不能放弃,连放弃的念头都不能有。
她要救江上雪,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江上雪就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偏执癫狂的亢奋状态让妘雾晚上难以入眠,她开始整夜整夜的不睡,守在江上雪的病房外,自言自语。
沈淮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当她知道妘雾同意用奥挫替尼给江上雪续命时,沈淮狠狠扇了妘雾一巴掌。
“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你觉得她想像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躺着吗?你还给她用副作用巨大的药,这就是你那自私自利的爱,我只觉得恶心,觉得不值!”
其实不只是妘雾,负责治疗的医生在得知妘雾与江上雪的关系后,已经不止一次劝说妘雾签下同意放弃治疗的协议书。
妘雾承认自己自私,她不想让江上雪死,没人知道她多想江上雪能够和以前一样温柔的抚着她的后颈,告诉她,“不用怕,我会护着你。”
沈淮的一巴掌,似是将妘雾扇傻了,她沉默的走到江上雪病房外,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奥挫替尼没再用了以后,江上雪反倒开始清醒了。
那晚江上雪疼的格外厉害,忍着没有哼一句。
妘雾在病床边守着,伸手握着江上雪的手,
大概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妘雾突然间惊醒了。
病床边的机器发出刺耳的叫声,妘雾慌乱的按呼叫按钮。
“来人,救人,救人。”
江上雪原本还算规律的心电图此时完全变成了没有规律的振动曲线,妘雾被迅速赶来的医生拉到一边。
大脑里是尖锐的风声,妘雾僵硬的看着医生给江上雪除颤。
机器的警报声就像是紧箍咒,紧紧箍在妘雾头上。
妘雾拼命摇头,她紧张的无法呼吸,徒劳的张着唇开合,妘雾心痛如绞,她捂着腹部,半蜷着身体,慢慢蹲下。
全身的血液近乎麻木,妘雾咬着自己手,伤口见骨。
医生出来时,妘雾有种无比强烈的想要逃跑的冲动。
“进去见见吧,撑不了几天了。”
妘雾骤然脱离,她连滚带爬的进去,泣不成声。
“不要死,不要死……,江阿姨,求求你,不要死。”
而床上的人缓缓转过了头,或许是因为注射了急救药物的缘故,江上雪脸上竟出现了一点血色。
她无比缓慢的抬手,指尖碰了碰妘雾的额头。
妘雾抬头,江上雪眼里有心疼、有遗憾、有怅然……
有许许多多妘雾看不懂的情绪,妘雾以为那是错觉,她将眼泪拭去,不敢相信的喊了声,“江阿姨,你记起我了。”
江上雪极小幅度的点头,妘雾死死咬着牙,“江阿姨,我在这里,你不要怕,不要怕,雾雾会陪着你。”
眸光变得无比柔和,江上雪急促的呼吸了两声,她说的分外艰难。
“我走以后要好好生活,不然到了黄泉,我也是不愿见你的。”
江上雪刚说完,喉咙间发出空洞的声响,妘雾拼命的摇头。
江上雪用尽力气勾住了妘雾的头发,她没说话,却让妘雾将她眼中的恳求看的无比清晰。
妘雾终于抑制不住,她嚎啕大哭,“下辈子,下辈子,你来做我的孩子吧,不要再这么辛苦了。”
江上雪始终温柔的望着妘雾,她的精力已近枯竭。
“雾雾,我想回家了。”
“好,回家,江阿姨,我带你回家。”
妘雾压抑着根本压抑不住的哭腔,她离开病房后,终于准备要签放弃治疗的协议书。
妘雾单手撑着桌子,弯着脊背,笔被她握在手里,止不住的发抖。
手腕悬空,第一次,妘雾还未写,笔就从她手中掉了。
第二十次,笔尖刚接触到纸张,又掉了。
第三十次,妘雾重重顿了一下,才将自己的名字签完整。
最后一笔写完,妘雾瞬间就失了力,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捂着脸良久。
当天,妘雾带着江上雪一同返回华国。
妘雾全程抱紧了江上雪,让江上雪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江阿姨,你看,我们已经到A市了。”
妘雾没回妘公馆,而是去了郊区的一座小山丘上。
远远的就能看见,小山丘上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棚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整个山丘都是漫山遍野盛开的花。
一半向日葵,一半铃兰。
向日葵没有朝着太阳,而是朝着铃兰所在的方向。
妘雾将江上雪抱下车,“江阿姨,你看,是好多的花。”
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江上雪视线模糊,她什么都看不清,眼前都是模糊的色块。
但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努力的抬起唇角,“雾雾,要记得好好活下去。”
妘雾微微发着抖,她全身都痛,痛苦是那么的清醒,清醒的感受着江上雪在她怀里,一点一点消逝的温度。
这一句话,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尽了。
妘雾抱着她,从日出坐到了日落,她在她的怀里一点变冷,妘雾低头,将唇轻轻印上。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妘雾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将江山雪冰冷的手捂在怀里,“江阿姨,你看,太阳落了,月亮要出来了。”
月光下,妘雾与江上雪的影子紧紧相拥。
她们共沐在皎白的月光中,风中是铃兰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