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到了约定给出答复的时间,妘雾陷入了两难中。
挣扎之下,妘雾给江上雪打过去电话。
对面很快被接通,短暂的沉默后,妘雾鬼使神差道。
“江阿姨,我已经签好合同了,最迟毕业后动身去南边。”
窗外灼烈的阳光被葱茏的绿色分成细细的线,依然刺目,妘雾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开始发酸发涩。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妘雾这才觉得双目疲累酸涩。
和妘雾预想中截然不同,江上雪没说任何有关去南边的话,她只是平静的问。
“咳嗽好些了吗?”
“这周周末回不回来?”
风越过林木,攀上窗沿,妘雾思绪空茫了一阵,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又睁开来。
她无比深刻的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可是期待再次落空。
一阵剧烈的酸楚感从心口缓缓漫上来,妘雾感觉自己心口有什么东西碎了,与渗骨的冰碴子一起,戳的她鲜血淋漓。
妘雾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也未催促她,静静等着。
任何试探的言辞妘雾都说不出来了,她用尽全力撑着脸上的平静,“已经不咳了,下周回去。”
“好,”回应简洁。
妘雾什么也不想说了,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江上雪什么都没做错,自己没有理由怨怼她,错的从来就是自己,妘雾脸有些发热,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江阿姨,那我挂了。”
还未等那头回复,妘雾就将电话急急挂断了。
眼睛很干,嗓子也很干,妘雾在宿舍里来回的走,她觉得全身都很不舒服,唯有不停的走,才能舒缓片刻。
下午去研究所前,妘雾打了个电话给陶哲华教授,约定好晚上在上次的办公室签保密协议。
陶哲华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好,好,年轻人的热血就该尽情挥洒在建设祖国上。”
妘雾跟着笑了笑,挂断电话后,走到走廊外,神色不明的望着妘公馆的方向看了很久。
林立的高楼阻挡着视线,什么都望不见。
说来奇怪,签下名字的时候,妘雾的心出奇的平静。
三年时间与漫长的一生比起来,似乎显得不那么难捱了。
不管是王之意,还是陶哲华,还是淮秋,他们看妘雾就像是在看自己家的晚辈,妘雾不能不承他们的情。
自己去南边,他们一定会觉得欣慰,江上雪应该也会吧。
妘雾总想着自己能做的更好一点,让江上雪能更多的看到自己,能让她更满意一点,更开心一点。
去南边,才是不辜负她的期许。
也不辜负自己。
周五晚,妘雾回了妘公馆。
提前打过电话,家里准备很多妘雾平时喜欢吃的菜。
江上雪站在门口等她,纷飞的白色花瓣从门檐飘下来,落在江上雪清瘦的肩颈。
月光在青砖上照出粼粼的影,妘雾缓步走过去。
白皙的皮肤下,血液滚烫的灼伤皮肤。
眸中最真切的情感只能止步于远远的望,妘雾敛眉,视线下垂。
“江阿姨。”
江上雪微微笑道,“一起进去。”
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现下这般平静克制的相处,江上雪望着妘雾,忽而伸手拍去了她头顶的花瓣。
妘雾偏头,路灯下彼此的神情都映的清晰,她们离的不远,江上雪眼眸中满是真挚关切。
轻咬着唇,妘雾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妘雾已经不记得她江上雪有多久没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了,时光被无限拉远,好似回到了她们以前毫无芥蒂时。
见妘雾怔怔的看着自己,江上雪收回手,下意识转移开视线,大成律师事务所下午已经把相关协议拟好,等会就可以签了。
想了想,江上雪镇定的转过头。
“走吧,先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二更,发红包。
第一百零七章
餐桌上都是妘雾平时爱吃的菜, 江上雪见她不怎么动筷,多给她夹了几筷子的菜。
“你爱吃的,多吃点。”
曳动的灯光随着江上雪的拖拽出深浅的流光, 余韵温柔。
她长久的望着妘雾, 视线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
妘雾稍愣, 浓睫之下是猝然倾泻的依恋。
她很少见到江上雪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 就像是神戟劈开了海浪,让她能一窥底下的全貌。
疼爱、关切、怜惜……
似乎磊落的全然是出于长辈对完备的挂念,可似乎又有些什么不同了。
妘雾快速的眨了下眼睛, 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重新藏好, 她忍不住在心里揣测, 可却是不敢再轻易的将所思所爱在江上雪面前流露出来。
她不想让江上雪为难,更不想招她厌恶。
江上雪将她视为女儿, 以母女的身份,她们也是能陪伴一辈子的。
半垂下眼, 妘雾忍着心颤, 给江上雪舀了一碗汤, “我知道江阿姨, 你也吃。”
佯装镇定的转过头去, 妘雾埋首吃饭,不敢再看江上雪一眼。
这一顿饭, 两人心思各异,都没再说话。
等佣人将饭菜都撤掉, 江上雪主动道, “去客厅坐坐。”
“好, ”妘雾点头。
稍稍放慢了脚步,妘雾刻意走在江上雪后面, 这个时候,妘雾才敢用满是爱意的目光将江上雪的背影勾勒了一遍又一遍。
从餐厅到客厅,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妘雾却像是走了一生那么长。
一切都在江上雪望过来前消失的一干二净。
妘雾自以为她掩饰的天衣无缝,可江上雪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不太自然压下的唇角。
江上雪下意识的看向妘雾的眼睛,温驯乖巧,除此之外,什么都瞧不见。
这两年,妘雾的举止态度,无一不展示出对江上雪尊敬有加。
她的言行,越来越贴合一个懂事的有所担当的晚辈,那些荒唐的心思两人默契的谁都不再提。
片刻的失神,江上雪温和的笑了笑,将准备好的文件推了过去。
“你看看这几份文件,算是去那边之前给你的一份保障,也不着急签字,可以好好考虑几天,有什么想加上去的条款也可以提出来。”
平时客厅矮几上也会放一些文件,妘雾紧张之余下,压根就没注意。
初听江上雪话里的意思,妘雾有些不明所以,待定下心神细看之后,妘雾大惊。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江上雪,漆黑的瞳浮着雾般的茫然不解,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手上的触感冰凉,妘雾不知怎么的,一种强烈的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包裹住她。
急切的张开嘴,有闭上,张合几次,妘雾的呼吸开始哽咽,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
很久,江上雪微微倾身,手覆在妘雾手背上,声音轻柔。
“我到底是外姓的人,你要去南边三年,转给你半数股份,董事会才能安心,我也安心。”
冰凉的手指笼上一层暖意,妘雾遏止渴求更多的冲动。
“江阿姨,你知道,我不在意的,我在意的……”
我在意的是你。
妘雾脸颊滚烫,明亮的光线让她的感官陷入一种极为矛盾的状态,后半句话被她吞入腹中。
江上雪脸上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在妘雾眼中放大清晰,妄图解读出更多更深的含义。
现在这个时候转让股份,非常微妙。
妘氏集团内部因为妘雾越来越出色的表现,原本站在妘顾业身后的几个大股东在齐平的游走下都偏向了妘雾这边,江上雪或将在以后成为妘雾首要对付的心腹大患。
可是江上雪直接将半数股票按照协议转给了妘雾,这就像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一个江上雪与妘雾本是一体,江上雪会将妘氏交还给妘雾的信号。
而对妘雾来说,三年之期似乎有了另一层含义。
妘雾一直不懂,除自己外,江上雪到底还有些什么牵挂在妘家。
她不缺钱,不缺履历,不缺家世……她什么都不缺,离开妘氏是妘氏的损失,而不是她的。
离开妘氏不会让江上雪失色分毫。
妘雾这两年对集团事务了解的越多,就越心疼江上雪,她把妘氏守的很好。
妘雾自认自己是做不到江上雪那般的,殚精竭虑,处处周全。
江上雪转让股份的举动,让妘雾突然生出一种恐慌感,一种江上雪没有挂碍后就会离开的恐慌感。
想到某个念头,惊的四肢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心跳声在肋骨下清晰的回荡,妘雾咽了口口水,竟是直接问了出来。
“江阿姨,你准备离开妘氏吗?”
江上雪微怔,她看着竭力掩下慌乱的妘雾,既心疼又惊讶于她的敏感。
指尖颤了下,江上雪维持着平和的神色,继续道,“你也长大了,三年之后,自然该多接管一些公司的事务,至于其他的暂时不要多想。”
江上雪避而不答,又恍若是承认。
外面传来簌簌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