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雾自此一无所有。
江上雪对待隐患,一贯不留余地。
妘氏不少人猜测江上雪天天来公司的原因,谁也没料到她会斩钉截铁的对法务部开刀,直接撤掉老董事长指定的首席法务官,强硬要求大成律师事务所立刻派其他律师来签订新委托确认书。
高升,就是江上雪新指定的法务官。
在东墅小区外的咖啡厅顺利与高升签好新的委托书后,孟萌与高升还需回公司办理后续手续。
江上雪站在路边目送他们上车。
习惯性的看了眼时间,六点,距离东墅中学白天最后一节课下课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
江上雪摸索出门卡,匆匆往小区里走。
不远处妘雾与叶玫在江上雪离开后,才从路的拐角处走出来。
叶玫一脸奇怪,“你和那个女人有仇?怎么看见她就突然不肯走了?看背影还挺漂亮的。”
“大成律师事务所,”妘雾低喃了一句,没有回答叶玫的问题。
果然是因为知道妘远道留了另一份遗嘱,才别有用心的接近她吗?
太阳高悬,凉风都压不住的沉闷与燥热。
妘雾苍白的指尖却是冰凉的温度,她扯了扯嘴角,摸出包里的剩下的几颗橘子糖,利落的丢进垃圾桶。
没有门卡,叶玫进不去小区,只能将妘雾送到门口。
A栋12楼,1201。
妘雾走进去按下按键,静静等电梯下来。
正是放学高峰期,电梯里人比较多,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在玩弹珠。
妘雾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双肩包,她紧贴着墙壁站着。
中途电梯停了一下,门开后,江上雪与妘雾面面相觑。
“雾雾。”
“江阿姨。”
虽然心知肚明是妘雾租了房子,但江上雪仍是佯装惊讶。
“雾雾,你也是住这里?住几楼?”
“十二楼,”听到江上雪亲昵的称呼,妘雾眼睫闪了下,继而很好的掩饰住情绪,平静的回答。
同时不动声色的将受伤的手往身后藏。
“十二楼,原来是你租了我的房子,我们还真是有缘。”
江上雪走进电梯,长长的发铺洒在纤瘦脊背上,她垂眸浅笑,目光落在妘雾脸上,一派镇定自然。
因为比较挤,江上雪与妘雾站的很近,近到能清晰的看清楚彼此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有缘?
妘雾有些想冷笑。
刚才她还在猜测为什么江上雪不在妘公馆好好呆着,跑来东墅小区,现在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真是不遗余力的在自己面前演戏啊。
垂下的目光慢慢抬起,妘雾脸上流露出一丝浅薄的惊讶情绪,与江上雪对视,“是很有缘。”
妘雾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又很卷翘,从江上雪的视角看过去,有一种奇异的乖巧。
哪怕她现在的神情与语气出乎意料的冷淡。
就着亮光,江上雪一点点地打量着妘雾,视线从她扑闪的睫羽逡巡往下,停留在她看似因紧张而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上。
江上雪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妘雾表现的有些冷淡,但至少没有表现出自己一直担心的明显抗拒情绪。
这时候电梯缓缓停住,数字显示12楼。
江上雪先出去,妘雾跟在她后面。
有个正在玩弹珠的小孩手一松,满手的弹珠落到地上四散,在电梯们闭合的瞬间,有几颗蹦了出去。
江上雪正要转身问妘雾需不要去帮她搬行李,脚下突然滑来一颗弹珠,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往一旁摔去。
妘雾下意识伸手环住江上雪的腰背,企图扶稳她。
但冲力有些大,妘雾被撞的往后踉跄几步,本就受伤的手大力甩在墙壁上,一时没忍住,妘雾发出一声痛哼。
江上雪呼吸一颤,竭力站稳后,立刻去看妘雾的情况。
“雾雾,有没有撞到头?”
刚才结结实实撞在墙壁上的闷响,江上雪听着都疼。
意外的,江上雪发现妘雾右手中指上裹着一团粗陋的纱布,上面正往外渗着血。
发现江上雪的目光关切的落在自己右手上,妘雾蓦地一缩,将手背在身后。
明显的戒备姿态,“没有。”
就像是森林里受伤的野兽会格外警惕周遭的风吹草动。
江上雪点头,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目光转而移到妘雾背着的深绿色双肩包上。
刚才人多,没有注意,此时视野一开阔起来,江上雪才发现双肩包很大,像一座小山沉沉压在妘雾背上。
只瞥了一眼,江上雪并未将视线过多停留在双肩包上,“进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拿出钥匙,开门,开灯。
这也是江上雪第一次过来,刚才临时去找了一下恰巧住在同一栋楼的家政阿姨。
三室一厅的户型,客厅干净简约,最里侧带个宽敞的书房,还有个大阳台,装修的很低调。
江上雪打开鞋柜,拿出两双准备好的拖鞋,示意妘雾换上,随即去将卧室门打开。
然而下一瞬,江上雪呆住了。
这一看就知道是李叔给妘雾准备的房间。
漫天盖地的粉色撞进眼睛里,粉色的床,粉色的枕头被子,粉色的书柜,粉色的地毯窗帘,最夸张的是床上还有个一人高的粉色毛绒玩具。
这或许就是长辈的爱。
江上雪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她转头看着同样面露疑惑的妘雾,随即淡定的解释道。
“你喜欢粉色吗?我挺喜欢的,所以另一个房间就装饰成了这颜色,以后你就住这间吧。”
妘雾抿唇,点点头,看不出来喜欢还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江上雪:粉色也挺好哈
妘雾 :……
第十一章
妘雾的反应又闷又冷。
江上雪不仅没生气,反而心里更加动容,她知道像妘雾这样在恶劣糟糕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下意识抵触戒备其他人的善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心底应该依然是非常渴望被接纳与被爱的。
脸上挂着和缓的笑,江上雪轻声细语,“现在把包放下,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说完,江上雪调转步子,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卧室。
一声细微的关门声,妘雾视线里翩跹的衣角消失在门后。
她转头环顾四周,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地垫、沙发、茶几……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
妘雾又扫了眼阳台,上面摆着一排葱郁的铃兰,一串串洁白的花苞悬挂在茎上,在风中轻轻摇曳。
空气里漫来一阵淡香,有些熟悉。
但不过片刻,又消弭于无形。
妘雾走进房间,将少的可怜的行李放好。
她在房间里慢慢走,视线扫过每一处角落。
这是一间十分梦幻的房间,哪怕满眼都是粉色,从布局与搭配上来说,毫不落俗。
尤其是虽然所有东西上都没有品牌标签,妘雾也能看出来都很贵。
这显然就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宽敞明亮,很温馨。
哪怕妘雾不喜欢粉色,也很难讨厌起来。
它与常年逼仄无光的暗室,与在夜半惊醒的自习室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上一世妘雾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紧抿着唇,妘雾久久凝视着眼前的一切,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的眸光。
她背对着门呆立着,手指上本就不牢固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去。
整个指节又红又肿,裸露的甲床看起来血肉模糊。
找出医药箱回来的江上雪,目光顿时凝在妘雾手上,轻轻拧了拧眉,怎么会这么严重。
门没关,江上雪在门口站定,屈指敲了几下。
“你的手指需要马上处理,先重新消毒包扎,等会我带你去医院。”
江上雪的神情举动都非常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长辈姿态,她几步走到妘雾身边,拉起她的手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
直到江上雪打开医药箱,拿出双氧水准备消毒时,妘雾才猛地反应过来。
江上雪脸上流露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疼,甚至还有一点焦急,在她抬手挽起耳边碎发的瞬间,妘雾清晰的感知到一种不该出现在她与江上雪之间的,十分陌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妘雾有落泪的冲动。
可下一瞬,妘雾又难以克制的生出恼怒情绪。
都是假的。
是江上雪别有用心在自己面前做戏。
她用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管自己?
抽回自己的手,在江上雪略显错愕的注视中,妘雾垂眸,遮住了眼底渐渐浮出的冰冷戾气。
“谢谢江阿姨,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妘雾的头垂的很低,她克制的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江上雪皱了下眉,伸手拉住妘雾的手腕,迫她止步。
“处理好?红肿发炎就是你说的处理好?”江上雪平静的反问,语气不重。
纤长细腻的手指箍在妘雾手腕上,有些凉。
睫毛颤了下,妘雾视野里江上雪的指尖泛着淡淡的柔嫩粉色,很好看,而她的手上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很丑很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