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又泼一记,温御修方想说不会,这话又被黏在了喉咙,毕竟是主宰自己命的人,谁知晓会不会。屡次这般跑来跑去,没个准,且回去又得将自己弄死,太痛苦。两次归来,都是恰巧运气好,未被人发觉,可若是下次归来,被人发现了行踪,莫非要一辈子都过着躲躲藏藏,不能见人的日子么。
心有一沉,温御修便有些动摇了。
遥望前方蹦蹦跳跳的身影,温御修心底不知所想,幽幽地往前走:“静观其变罢,他好不容易从方解杨那儿挣脱出来,我实是不想再带他归去。了不起,便是一块儿死,归去我的故事里罢。 ”
身子忽而一震,明莲望向前方,愕然不知该说什么。
好生羡慕,能有一个陪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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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蹦蹦跳跳的容惜辞手,返回了他们所住的客栈。一路上,容惜辞还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听,一会儿说遇见了一个甩花枪的甩得特棒,一会儿说见到了路边的糖人便使着人家捏了一个,结果不好看被他嗷呜一口吃掉了,明明是聒噪的声音,却让人听闻,心中生起了羡慕。
容惜辞年纪也不小了,脾性却同个小孩儿一样,长不大,该玩闹时,他玩得比谁都没心没肺,可该正经时,他比谁都正经得很。明莲虽早已成年,但遥想当年这个年纪的自己,真真不由一叹。
寂寞了。
日暮落下,客栈里的大堂开始吵嚷起来,打尖的住店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嗡嗡嗡地灌进耳里,震得耳眶都在发疼。
一揉眉间,明莲便提出要归房去吃晚饭,可温御修却提出要坐在大堂吃,理由是人多,好探听消息。明莲本不乐意,但想到他们现下用的俱是容惜辞的银两,便不得不服了软。
撩袍坐定后,四面八方热闹的谈话、划拳声便落入了耳中,将其中废话过滤,留得几句有用之言后,便从中抽丝剥茧,听到了不少好东西。
“……听说了么,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张藏宝图,听闻那藏的宝藏,乃是绝世武功秘籍,连盟主都开始派人去寻了。”
“哦?敢问这宝图何在。”
“谁人知晓呢,听闻在藏剑山庄,听闻又在武林盟,谁人都不知,但却是有宝图的消息传来。”
“嘁,我说莫不是骗人的罢。”
“不知,兴许确有此事,这不,我听闻这藏宝之地,便在……”
“嗨!你们俩简直是孤陋寡闻!”邻座一个男子将话给插了进来,大嗓门一开,在场众人各个都将其听之入耳,“什么劳什子的藏宝图,根本是子虚乌有!今日盟主下了令,公布了宝藏所在,乃是松岛之上,他言道那是他昔时避难时,放置在那处的宝藏,若有何人能取来,即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都奉为上宾,不但替他开罪,甚至提拔他,哎呀,总之好处都道不尽啊!哪位做了不少亏心事被人追杀的恶人,不妨一试! ”
这话一落下,众人便嘈嘈杂杂地议论开去,温御修一桌,也蹙眉思量,沉默不言。
这一餐饭,在众人议论宝藏为何物的时光里度过。饭后,归房之时,温御修同容惜辞便私下讨论了起来。
“你如何看。”
容惜辞撑着颔,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后又摇了摇:“不知,这不失为一个翻身的好机会,能得到方解杨的许可,日后在江湖上便不惧有人会害你,在这故事里,方解杨说天便是天的,即便如我,能得到方解杨的相助,行走到江湖上,若有何人胆敢伤我一根汗毛,那人便是同方解杨作对。是以为何这些年来我跟在他身侧都未出事。但我实是不想再接触方解杨,谁人都说不准这人会咋样,且这宝藏一事,一眼便知他是在利用众人,替他效劳。”
温御修顺了顺他的发,沉默不言,许久,方缓缓问道:“若是不说宝藏之事,你可有何法子,改变江湖众人对你的看法。”
“未有。”遗憾地摇头,容惜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道了出口,“当初为何我在山上辟了那个山洞,便是知晓同方解杨反目后,出来江湖上,除非我长年易容,我方能躲过来自各方面的追杀。”
温御修眉心一沉,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却听这时,门口传来压低的一声,“容惜辞?”
身子一震,听清对方的声音后,两人赶忙捂紧嘴巴,翻身下床取过人皮面具快速戴上,只因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乐唯!
然则,人皮面具毕竟复杂,岂是说戴便能戴上,对方许是激动不已,扑到了门前,就是砰砰砰地敲门,而这一次,嗓音换作了另一人,“惜……开门,开门,你可是在里头,是我啊!”对方似察觉到此处不宜多说容惜辞之名,故意隐藏了容惜辞的名姓。
但容惜辞一听此言,竟是震惊地双瞳睁大,也不管外头可是坏人,便冲动地跑过去一拉开门。
面面相对之刻,门里门外两人都愕住了,眸里涌上泪水,容惜辞直接就往那人身上扑去,嘶声哭喊:“乐新!”
来人竟是温御修意想不到的人,那个本该死去的男孩子,不,不单只有乐新,尚有乐唯。
他们俩兄弟入房时,温御修便沉下了脸色,戒备地看着乐唯。
乐唯恭敬地对温御修道了个礼,笑道:“昔日有所误会,还望公子不予计较,得罪之处,望公子海涵。”
温御修听得是云里雾里,直待这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吸着鼻子,拉着手坐下后,方知事情经过。
容惜辞哭红了鼻子,眼泪一个劲地掉,温御修怎么都擦不掉,当年乐新的死让他耿耿于怀,多年了都未曾忘掉,如今这人被温御修改了死命,得以重生,见到他的一刻,自是激动不已,心中多少苦痛都不知能如何诉说。
相比而言,被改过死命的乐新,他对容惜辞仅是多年未见的思念之情,是以未似容惜辞那般激动,泪流之后,还嘲笑容惜辞似个小孩,哭鼻子不知羞。
容惜辞整个人都快埋到温御修的怀里了,说话都是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只有温御修听清了他说些什么:“谢谢你……谢谢你……”谢的,是温御修将乐新救下。
温御修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几句,又吻开了他眼底的泪,才让他收敛了一些激动的情绪。
乐唯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待容惜辞抹干眼泪,坐直身体后,他拉着乐新一同站了起身,朝着温御修砰然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骇得温御修赶忙将两人扶起:“这是怎地了,有话好好说。”
“恩人!”乐新快乐唯一步握住了温御修的手,激动不已想出口感谢,但却语塞于喉,只能紧紧地握着温御修的手,止住打转的热泪。
乐唯将乐新的手缓缓抽出,恭恭敬敬地对着温御修又鞠一躬:“此事说来话长,前段日子,我庆生时,遇见了你们俩,因乐新之事,对你们下了杀手。后你们俩凭空消失后,出现了两位仙人,其中一位仙人指导我朝东方而去,便可寻到我的弟弟。当时我想既然我弟弟乃是容惜辞所杀,那若能循着容惜辞多年来待过之地,必能探听出我弟弟的消息,于是,我意外地寻
到了醉红楼,之后打听得出,我弟弟当年竟被我家人卖到了此处!”砰地一下重锤了一记桌子,乐唯浑然一凛,又堆出笑脸道, “抱歉,我失态了。后来我又得知,弟弟已于几年前被人赎走,而那人名唤温御修。”
咕隆一口,温御修提眉望天,莫怪当时这老鸨执意要他留下名姓,原是这个用处,还好当时留了个心,未说赎人的乃是方解杨,当然,真正掏钱的,还是方解杨……
“咳咳,不必如此谢我,当时也只是瞧着令弟可怜,便赎了去,可惜惜辞他……唉,非是有权势之人不能赎,是以我……”一拍大腿,说得那是一个惭愧,容惜辞笑眼眯眯,被这乐唯两人就掐上了温御修的大腿,“是啊,甚是可惜。”
察觉到容惜辞目中的火苗,温御修咳了一声,板起了脸,故作镇定地在桌下同他的手较量,嘴上却问:“后头呢,你如何寻到你弟弟的。”
“说来都是缘,得知我弟弟被人赎走后,又探不出他所在,我一时便泄了气,在城郊附近走动时,意外便给撞上了他。你说,这可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乐新重重一点头,正色道:“昔时恩公救了我后,我曾往西处去,自己寻了个名医,学了几手医术,后来本想归去看哥哥的,但觉得凭自己这没有能力的人,归去也无用,是以想着攒点钱,去寻惜辞。结果惜辞随同方解杨在江湖上游荡,寻之不着,一时我又没了主意。索性便归来这里,在城郊建了间小房住下,每隔几日便来探听惜辞可曾归来,这一住,便是几年。我同哥哥相遇,当真是个缘……”
“不,应是说有仙人相助,告知我朝东而去,我方可寻到你。”乐唯同乐新相视一笑,后又转向了容惜辞,恭敬地道了个礼,“我听乐新言道,昔时在醉红楼里,多得你照料,他懵懂无知,屡屡差些犯错,都是你暗中替他挡下。他被赎前,还多得你替他瞒下灾祸,替他受了顿打,我……其中感激我真不知该如何细说,先前我还曾那般对你……唉,只怪我不查!你同昔时我所遇的神明一般,身背白玉琴,定是神明转世!我……我……恩人,仙人,请受我们一拜。”说着,乐唯便拉着乐新跪下,挣脱了容惜辞欲扶之手,重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