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柴房门前,弯腰仔细去瞧,便见门前阶梯之上落有不少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落下很久了。
抿唇一睇江盛,明莲问道:“敢问江宗主,可是在此处发觉的。”
江盛心里转了几个弯,做沉吟
状:“当时夜黑,发觉不清,大抵便是这处。”
“夜黑?大晚上的发现,为何至天明方来寻本阁主,莫非江宗主如此好心,不忍打扰本阁主睡眠?”
江盛仅做一哼,不置可否。他的态度与回答屡屡都能拿捏到好处,让人无法再次生疑。
江盛身份摆在那里,即便知晓江盛有心隐瞒江承的死亡之处,明莲却是无可奈何。
直待容惜辞“咦”了一声,明莲才如得救了一般地松了口气。
“好端端的,他跑来这处受死作甚,”容惜辞蹲在阶梯之前,手指揩着上头的血迹,“莫非大半夜的来此寻柴火取暖不成。”
“我怎知他缘何来此,当时我遍寻不着,是以挑了僻静之地寻去,便在此处寻着了他。”江盛沉然。
“唔,确实有理。可是,这并非他死去之处。”笑着站起,容惜辞面现精光,“疑点有几点,一者,这柴房紧锁,可见常年未有人来此,大抵便只有守卫会巡过,他来此作甚?且瞧地上血迹在阶梯来瞧,他当时应在阶梯附近,莫非要上阶梯?可柴房深锁,上阶梯作甚,莫非……”目光放至了柴房拐角那边看不到的小道,“若有深意,去那处?”
随着容惜辞的手指向小道时,江盛的身子隐有一抖。
这柴房周围俱是绿树草地,若想通往小道,必得踏上阶梯,环着拐角的阶梯走去。
“二者,此处地上的沙尘较多,方才我略略而看,江承身上的衣裳却并无过多的沙尘,当然,”容惜辞摊手,“若是他正面倒下,背部着地,那我便瞧不着了。不过,他被……”他愕然一顿,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差些便要吐出自己所知。假作无奈地摇头叹息,继续言道,“三者,这地上血液并非江承的。”
江盛面色一阴,问道:“你如何得知。”
“这血迹颜色虽旧,但从江承死亡时间而算,实质颜色尚鲜,同江承情况不符。至于是不是江承的,呵,将这血迹挑出,同江承身上的一块,同你的血液相溶,瞧瞧不便知了。你们乃是亲生父子,江承的血液同你相溶,但这地上的溶不溶,试试便知。”
江盛目中划过惊惧,看向了方长老,却见他容色也极其难看。千算万算谁能想着容惜辞这招。
“哼,一派胡言!”江盛故作镇定地反袖喝道,“仅凭此,你凭甚便断言并非我儿的血迹,谁人知晓你可是故意作伪,包庇凶手!今日你不将真正的凶手抓出,却在这言其他之事,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故意拖延时间,将凶手放走!”
眼看这江盛固执不已,颠倒黑白,明明是他自个儿阻碍他们查出凶手,却反咬他们一口,众人焉能不气。
沉然一口,明莲方要发怒,便听温御修接话道:“欲查出凶手,好办,给我们瞧瞧江承的伤口,自然便能寻着了凶手的武器同武功。若是江宗主固执不愿,那便甭怪我们没能力,只怕这事交予你,你也未必查得出。当然,若是您自忖有那能力查出,便不会来烦劳明阁主了。”这话说得暗含深意,江盛却是反驳不得,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江盛一直不让他们查清江承死亡之地,铁定是那处埋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生怕被人发现。可虽古怪江承死亡那处究竟有什么,但现下苦无证据,即便告知了明莲真正死亡之地,也无济于事,反倒会暴露出江承死亡之时,温御修俩人在场之事,若被江盛反咬一口,说他们俩乃是凶手便遭了。是以容惜辞只能咬紧牙关,一点点让江盛松口,从各种迹象中,引导众人往小道那处查去。
回到了停尸间,容惜辞话不多说,便行到了江承的面前,在江盛绷紧脸色拉开江承胸口,现出了那一道剑伤后,便凝目观察起来。伸手欲碰剑痕,却听江盛喝了一声“你作甚!我儿身躯不容你玷污!”
“你娘的!”
容惜辞唾了一口,手上禁不住地要撩起袍袖,欲打江盛一拳,好在温御修反应快,抱住了容惜辞,低声安抚:“镇定,莫失了仪态。咱不同不讲理的人说话,失了身份不说,讨不了半点好处。你瞧,别个人都在笑话呢。”抬眸一扫,明莲的唇角也勾了起来,看向江盛的目里带起了鄙夷。
“嗤,有些人以为自个儿聪明,殊不知却是落人笑柄,传出去也是个笑话。”容惜辞冷笑一声,这话不比温御修,却是大声言出,语指江盛。
江盛的脸色也挂不住了,但嘴上仍坚持不让容惜辞碰人。焦急之下,容惜辞只得凭空用手丈量,用眼去瞧。
虚在空中,张开五指丈量了剑宽,容惜辞沉目而言:“此剑宽约一寸半,应是一把宽剑。使用宽剑者不多,只需在阁内查查便知。”
蓦地倒抽一气,明莲不着迹的脸色微霁,他迈步上了前,同容惜辞一般细目看剑痕,又站直了身体,沉然道:“我阁中有不少使宽剑的好手,难查。”
容惜辞一凛,看向那剑痕,揉眉道:“那便将这剑痕誊画下来,对比着去寻罢。”
“这也是个法子。”
明莲语落,便听江盛开口:“由我来画。”
“你画?!”容惜辞跳脚道,“我怎地知晓你并非有心包庇凶手,故意画短或画长。身为大夫兼仵作,我有必要保护尸首,严禁你这有心包庇凶手之人来画。”
他被江盛噎了几次,也不顾逻辑便一股脑乱说一通,气得江盛是脸红脖子粗,张唇欲辩,却听明莲蓦然言道:“方长老,你素来谨慎,由你来画罢。”
江盛难看的脸色恢复了几许颜色,负手而立,却不阻止了。
温御修望了明莲一眼,又看向取过纸笔,撩袖在印在江承胸膛的薄纸上摹画剑痕的方长老,嘴角微勾。明莲让方长老来画,果真明智之举,江盛同方长老一伙,见是他,自不会阻止,而也因此之故,方长老定会力求画得精确,好替江盛寻出凶手。
可是,事情的结果,却让众人大吃一惊。
“未寻到合适的人?!”容惜辞先明莲一步跳起了脚,愕然道。
“是极,”单膝跪地的手下恭敬言道,“我们已搜寻了阁中所有人的房屋以及检查过所佩武器,剑宽或宽或窄,却无一符合画上的宽度。且,我们也查过,寻过所有的泥地,都未寻着有血迹。”
容惜辞双瞳大睁,看向了温御修,他们俩是知晓黑纱男子的嫌疑的,加之这宽剑使用者不多,他方断言让明莲去寻宽剑之人,却未想竟无人符合。
明莲眉头不着迹地一舒,复又拧起,问道:“比画中剑痕宽的有多少,相近的又有多少。”
“禀阁主,比之宽的,约莫有二十余把,相近的更多了,但即便相近,也会差上半指宽。”
“确信一点都无误么。”
“属下不敢懈怠,却是如此。”
明莲眉头紧皱不舒:“这半指宽可谓是差得很多了。”
而寻不到凶手,江盛发怒了:“简直是白费时日!我儿尸身虽有寒气罩着,但已渐有腐意,明阁主若再不寻出凶手,给我一个交代,便莫怪我放话于江湖,言于千香阁不利的话!”
江盛咄咄相逼,明莲再如此镇定,也会生怒,但他生怒,却不恼,仅是步步紧逼,笑道:“江宗主,您也太当自
己是回事了,断言宗多年来稳坐邪道第一大派的名字,凭的并非实力,而是运气同先人的成就。经过百年时光,这断言宗早已不复当年能同我千香阁一争高下的辉煌,反倒养出了许多不务正业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你当你手头上势力仍盛么,哼,指不准里头有多少心在他处的探子!不若,你为何敢如此凌人,以显自身厉害之处!以为我会怕你么,呵,我不妨放话出来,你若再如此蛮横无理,大不了我千香阁不要了这个面子,将你驱逐下山!”
“你!”江盛怒目。
确实,从一开始江承在千香阁所为,以及江盛的态度来瞧,总给人一种他们背后势力很大,不能动他们的盛气凌人之感,相比之下,明莲便好说话很多,做事虽是随意但却随和,不会拿身份逼人。若非知晓实情,只怕当真是误以为明莲怕了他们。实质,却是明莲不想惹事生非,公事公办,只挑合宜的场面话说,如此阁中人虽对明莲忍让不满,但至少会觉得明莲对江盛尽了礼,反倒是江盛得理不饶人,让人厌恶。
容惜辞凝目静观着他们之间电光火石的暗斗,取过跪地守卫手里誊画了剑痕的薄纸,便要亲自去江承的尸体前对照,哪知高大的身影一覆,江盛便挡了过来,扯走容惜辞手里的薄纸,撕了个粉碎,碾踩下地!
“这等废纸,足足浪费了我一日的时间!你犹想作甚,来故意在我儿尸身之上弄出几道剑痕,随意抓个凶手糊弄我么!”
容惜辞直觉冲天火气从头顶冒出,燃起熊熊大火!“干你娘的!啊,老子宰了你,啊啊啊……嗷,你放手,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