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江倒海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拖着虚浮的步子倒在沙发上,捧着一杯清水不断漱着口,但无论如何,我总觉得口中那股子血腥味,挥之不去。
透过玻璃杯的反照,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变回了原来的黑色瞳孔,整个人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白皙纤弱,而就是这样一只手,却似乎蕴含了可怖的力量——我面无表情地合起了掌心,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轻轻地使劲——“啪”,这个厚度约莫五毫米的玻璃杯,碎了,而我的手却丝毫无恙。
“呵呵……”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因何发笑,在安静的屋子里,声如鬼魅。
——血色的眸子,尖利的牙齿,对于血肉的渴望,还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还是人类么?
不,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除了还完好的外表,我与那些丧尸有什么分别?
哦,还是有一点的,至少那些行尸走肉在进食完之后不会恶心得想吐,不会反思不会痛苦,不会像我一样生不如死。
我还活着么?
或者,真正的萧明漾已经死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一个苟延残喘的悲剧。
难道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是要让我体验比那更深切百倍的痛苦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认了。
但是在我永坠深渊以前,在我彻底沦为一个被本能支配的怪物以前,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也尝一尝,我所受到的痛苦和绝望。
我再没有了睡意,也没有了食欲,只是抱着双腿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
直到天光熹微,直到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我默默地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哭泣了。
20xx年5月16日,我带着那只顺手牵羊的保温箱,来到了市三医院。
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是那个青年刘小亮被送进来的日子,也是他的哥哥——那个对我施暴未遂的保安——刘大光恨上我的日子。
我很好奇,若是主刀医生不是我,那刘大光还会不会心存怨恨呢?又或者,他便转移了目标,恨上那个倒霉的主刀医生?
我带着口罩,隐在角落里,看着那个青年被推进手术室,看着闻讯赶来的刘大光紧张地等待在门外,一面不停地求神拜佛祷告着。
我不禁冷笑,就算真的有神佛在世,又怎么会理睬你区区一个凡人呢?
——若是神佛有灵,我也不会沦为一个怪物。
没多久,手术室的灯便暗了。与预想的一样,刘小亮还是没有逃开上一世的命运,未曾进行手术就已经被宣布死亡。
主刀医生是我的同事王贺,一个傲慢又虚荣的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他看也没有看那刘大光一眼,便摘下了口罩,向着办公室走去,一边还与身后的小护士开了两句玩笑。
我看见刘大光呆滞的目光骤然一亮,那是一种野兽见到猎人一般怨毒而狠戾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教人害怕。
——当然,这不包括我。
因为,我已经不能算人了啊……我笑笑,慢慢靠近他。
我并没有穿高跟鞋,加上特别注意了控制力道,所以在这嘈杂的时候,听不见我的脚步声,而他一心注意着那“害死”刘小亮的“凶手”,也难以发现我的靠近。
所以,我得以顺理成章地将一支细小的淡蓝色针管扎进了他的后颈。
“唔……”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我一眼,便倒了下去。
——咦,居然晕倒了?
怎么我当初注射的时候没有这么快就产生反应呢?
我想不明白,却还是收回了另一支从注射科的小护士那儿顺来的镇定剂。
任由刘大光瘫倒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我小心地潜进停尸间,找到了刘小亮的尸体,也注射了一剂淡蓝色的针管。
做完这一切,我又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女厕所,换上了一顶假发,戴上墨镜,乔装后,从后门离开了市三医院。
晚上,我看到新闻里发布了一条消息:市三医院一家属因悲痛欲绝导致精神失常,疯狂袭击他人,现已被送入精神病医院观察治疗。
那癫狂如狼犬的男人,正是刘大光。
没有刘小亮的消息。
我关上了电视机,心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是麻木了么?
实验下来,那药剂对死人无效,对活人的效果也不尽相同,看起来,要多找些试验品了。
我将一袋从医院血库里取来的o型血倒进杯子里,凝视着那深色的液体,仿佛看见了我已然被墨色浸染的灵魂。
20xx年5月17日,我约了赵奇威——前世那个最终背叛我的男友——来我家。
他很高兴,迫不及待地驱车赶来。
因为我平时工作很忙,与他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想,这也是他会离开我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背叛就是背叛,我不会原谅他的。
作为a市房产大亨的独子,赵奇威在他父亲的一家公司里挂了个副经理的虚职,平日里却是挖空了心思享受,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大多数时间都谈不到一起;不过他相貌英俊,又会哄女人开心,在交际上手段了得,所以他追求了我半年之后,我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只是,我不喜欢他身上的脂粉气味,所以从来没有让他来过我住的地方。
我的暗示给了他莫大的希冀,即使他已经策划着劈腿,但我相信他不会舍得爽约。
果然,他来得很早,不到七点就按响了门铃,捧着一大束玫瑰笑得风度翩翩:“亲爱的,晚上好,这束花送给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代表我对你长久不变的爱意。”
——其实,我不讨厌玫瑰,但我一直觉得抱着这么一大束玫瑰受注目礼是很幼稚的一件事,所以我从来不收别人送的花。
“谢谢,请放在门口。”我笑笑,转身避开他炽热的眼神,也隐藏起我眼中的厌恶——放在那里清洁工人自会来打扫的,“拖鞋在门口,自己换上。”
我拿着打火机,正准备点燃餐桌上的蜡烛,却猛地浑身一颤,心底升腾起压抑不住的饥饿感——我忍不住苦笑,发作的时间似乎提前了呢。
我本来是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预备先将他灌醉好套出那个女人的信息,然后再作打算;现在看来,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宝贝儿,你可真香……”他似乎是懒得再装君子,色中饿鬼的原形毕露,从背后一把搂住我的腰,嘴唇便贴上了我的后颈胡乱地亲吻起来。
对于他的急切,我报以微笑,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欣喜的目光中凑上去,狠狠咬下——从他充满惊惧的放大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赤红的双眸妖冶如魅,肤色苍白如雪,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宛如恶魔。
我默默地守着他的尸体,等了一夜,他没有变异的迹象,也没有醒来的意思——看来,我不具备丧尸那种咬一口就能传播病毒的能力。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
取出我的手术刀,将他肢解成小块,用塑料袋包好放进了冰箱最下面的冷冻柜里。
我面无表情地完成着这几步工序,就像是悬疑片里冷酷又变态的杀人狂……想到这儿,我慢慢握紧了手术刀,刀锋在掌心留下淡淡的白印,却怎么都割不开我的皮肤。
哦,我差点忘了,我已经和过去那个细皮嫩肉的萧医生不一样了。
呵,我现在,可是个怪物啊……
20xx年5月18日,再三犹豫下,还是拨通了母亲的手机。
“喂,漾漾啊,怎么突然想起给妈妈打电话了啊?是不是钱不够花了?一会儿妈妈叫小刘打十五万到你卡上去啊!对了,你哥打电话来说你去找他了?漾漾啊,不是妈妈说你,哥哥工作忙,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知道吗?跟奇威要好好相处,这孩子人不错……不说了,妈妈一会儿还有个会,先挂了啊!嘟嘟……”
我看了看通话时间,23秒。
到底,我酝酿了满腹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机会出口。
有时候我忍不住怀疑:其实我是抱来的孩子吧?
罢了,父母的地位摆在那里,保护他们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操这份闲心呢?
手机自动锁了屏,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好像心里的大门,也一同上了锁。
20xx年5月19日,离那灾难来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在郊区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租用了一间废旧的厂房;厂房自带三百平米的仓库,可以媲美一个小型的农场了。
几日前在网上订购了大量的物资,今天是到货的日子。
我驱车来到郊区,指挥着那些工人将东西放下便让他们离开了。
为了避免招人留意,我将送货的时间岔开,也没有让他们进厂,所以这些人并不知道眼前已经是一座屯了各式物资的大型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