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问:“贺少棠在吗?”
“呃……”小兵脸不变色心不跳:“好像不在啊,我刚才看见队长开车出去啦!”
孟小北毫不体恤地拿勺一指:“他就在楼道那头的水房里。”
女的拔脚就去。
孟小北怔然看着对方,突然说:“嗳,你别过去,都是一群光屁股的男的,你爱看那个啊?”
女的顿时变脸,不高兴了:“嗳你这个小兵怎么说话呐?嗳你这人……”
俩人在楼道里几乎犟起嘴来。
旁边有人慢慢围上来看,呦这今天怎么了,头儿的办公室门外有俩货掐起来了?
刚才路过的那个小兵,在对面跟孟小北使劲打眼色:大侄子你咋这不开眼呢!队长嘱咐我们编瞎话来着怎么就你说实话触他霉头呢!我嘲她一句“嫂子”她可不是我们真嫂子啊!
孟小北心里突然就冷飕飕的,茫然,极其的失望。
少棠的很多事情,他其实都不知道。
倘若对方不坦白,他连个屁都不知道,像个小傻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一手伸进兜里,攥着那副手链。他昨天盘腿坐床上编了一下午的,自个儿总之织不出毛巾围脖,就编手链送干爹。一道道一股股丝线彩绳,方寸间缠绕的是心意。
孟小北咬着嘴角,别过脸望着窗外,小男人也是有自尊的,编手链是送心爱的人,如果没意思了,就再也不送对方。
孟小北这天其实是误会了,接下来的事更出乎他意料。
第三十五章旧相好
“吵什么呢?!”
楼道里沉沉的一嗓子,有做领导的威严气势,顿时就喝退一群七嘴八舌看热闹的人。
小战士们一看正主来了,纷纷缩回各自寝室,猫在门口偷看。
少棠先前已经躲了一回,这回是被孟小北“出卖”了。孟小北也是有点儿臭脾气,说出来的话与心里想的永远都是反着来,就是少年人强烈的逆反心态。
少棠手里还拎着毛巾脸盆,跨栏背心撩到胸肋处,皮肤因冬天擦冷水而微微发红,身上湿哒哒的滴着水,很好看。少棠面孔冷峻,也没什么惊诧表情:“陈晓鸥,找我?”
陈晓鸥立刻住嘴,方才白眼红唇呲得孟小北时的凌厉神态全不见了,面部线条迅速重新搭配组合揉出小鸟依人的笑脸,轻声道:“少棠,我都来两趟了,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我们再谈谈好吗……”
少棠睫毛扑簌,眼睛不看人:“别谈了,有什么可谈?以前该说都说了。”
陈晓鸥挽住少棠胳膊,神色诚恳,以前咱俩肯定是有误会,五年前这时候,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分手?当初分得不清不楚,我就是不甘心我想问明白……
孟小北把勺吐了,抿着嘴角,呆怔:五年前。
这陈晓鸥是谁呢?孟小北后来找机会很快就扒拉明白了。当年小斌叔叔在火车上跟他八卦,少棠这花心大萝卜在北京还有人,有个部队文工团里的特漂亮的女的,是他多年的老相好。
贺少棠这般模样人物英武周正的干部子弟,从小玉泉路军区大院混出来的,帅气,开朗,又家境富裕吃喝不愁,身边怎可能没有女的?打小十几岁,就断断续续好过一些,然而没有一个达到谈婚论嫁地步,皆无疾而终。女人对他普遍的评价就是,人大方,性格好,但是就是对你没有那份心,不动真情也不负责,时间长了没法相处!这种男人,对哥们儿对兄弟对战友,甚至对干儿子,都比对女人上心一百倍。
那二人在屋里谈,孟小北在外面听门缝,楼道左右寝室里还冒着好几颗不省心的脑袋。
少棠其实就没说几句话,态度很坚决也很拽,猴年马月的破事儿咱俩相好过,可是我也没义务下半辈子把你包下来,分了就是分了。
陈晓鸥坐桌子对面,神情恳切:“少棠,你一走五年,也不回来,你也心挺狠的。”
少棠说:“……我是心狠,可真不是冲你。”
陈晓鸥也是憋气,说话就不客气了:“贺少棠,我还就不明白了,我问你有别人吗,你说没有。可我想跟你和好咱俩继续处着,你又看不上我,我哪点儿配不上了呢?我这些年在我们团里,也是大校待遇了我混得比别人逊吗!”
少棠用手势打住对方:“别,是我混得逊,还真包不起一‘大校’。”
陈晓鸥抿嘴愤懑了一会儿,忍不住也挑剔:“你说你这人也是的,非要去念那个军校,非要跑到内蒙那种别人绝对都不去的蛮荒地方,每月津贴能有一百块么?回来以后别人都两毛四了,都从部队里走关系出去开公司挣大——钱了啊,你还在这地儿憋着,真是的……”
这种话一出口,少棠脸立即冷下来,直直看着对方。
女人真不能犯二,因为男人最听不得这种话,最不待见。
陈晓鸥伸手握住少棠搭在桌上的手。
少棠迅速抽回手,磕了磕香烟烟灰,坦白道:“对你真没感觉了,不想谈。”
陈晓鸥:“那你现在对谁有感觉?”
少棠:“有也不告诉你,没你的事儿。”
陈晓鸥一愣,突然变色道:“那我五年青春损失费怎么算?你走的时候我二十六,现在我都三十一了,你说甩我就甩我?!”
孟小北在门外低头掰指头算,三十一了?比干爹还大两岁呢,就算少棠要找结婚对象,这阿姨也嫌太老了吧?
少棠咬着烟蒂,原本不想道破,让对方逼得:“你这五年在你们团里闲着了?你为谁守身如玉了是怎么的?”
陈晓鸥结舌:“我……我……”
沉默半晌,陈晓鸥低声道:“我是跟冯的儿子处过一阵,也分手了么……你因为这个生气?少棠,我真心喜欢的人是你啊。”
少棠连忙摆手,语带嘲讽:“我真没有生气,你看咱俩人儿早都分了,也不能因为你费劲巴拉没把自己弄进冯家,转过脸来再找我接盘,我忒么还就非得帮人接着?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少棠今天也憋着气,个中原因他无法明言,他知道孟小北那熊孩子肯定在门外听呢,一筐糟心的事儿!
他心里也搓火,不爽,嘴巴就愈发损了。男女之间,没感情了就形同路人,连藕断丝连都没有必要。他真不是对谁都能交心动情,不是拿谁都当作“亲人”。
陈文艺兵其实就是一段无关痛痒的小插曲,陈年旧事。部队文工团里,有的是这样女人,十几岁参军从地方选拔到北京来。在那种地方,倘若不意图上进拼了命地往上爬,就只能一辈子在团里做个三流晚会歌手下基层慰问演出吃苦受累,谁不懂进退?攀首长,嫁高干,这是最令人艳羡两条出路。少棠这样的部队子弟,年轻时近水楼台都与文工团女兵厮混过,也属正常,随年龄增长,志趣不再相投,如今简直相看两厌。
陈文艺兵抹眼泪了,说贺少棠你这人真绝情,当初就没有对我用真心吧!我那时候多么年轻,我大好青春耽误在你手里,什么好都没捞着,我亏不亏啊,我今天就是不甘心!
孟小北在外面听着,耸肩:干爹,你活该了吧,女人真麻烦啊……
陈文艺兵哭了一会儿又说,五年前我就没弄明白,你这人怎么这么“个色”,你和别的男人怎么就不一样啊?贺少棠你是不是哪里不太正常?
孟小北愣神:“?”
少棠这时站起身,过来拉开办公室门,夹烟的手指做了个“请”的动作:“差不多够了,您请走人吧。”
陈文艺兵气得攥着大衣衣襟:“我凭什么走人?”
少棠半笑不笑的:“要不然我还请您吃顿晚饭,我们大院食堂?”
孟小北侧身贴在门外:噗!……
陈文艺兵脸面上挂不住,突然变色:“贺少棠,你,你,这事还没算完呢,你别怪我说出实话来!……我觉得你这个人就是哪处有问题,我交往过的男人你是独一份儿,你、你、你是不是男人那里,生理上,心理上,有那方面毛病啊?”
少棠微微皱眉,一手搭在门框上:“……”
左右隔壁无数颗脑袋都探出来:“?!!!”
陈女士激动得语无伦次,普通话还带明显某地口音,尖锐而泼辣。越是相貌美艳的女人,撒起泼来是真泼,况且这种泼妇斗架场面,在她们文工团机关大院就不鲜见。平日里被人群追捧惯了,恃色而骄,她受不了一个男人对她鄙夷冷漠到弃之如同敝履,她无法相信,这里面绝对有原因。陈晓鸥瞪圆漂亮的眼睛,高声道:“贺少棠,我还就纳闷了,平时你看起来,也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爷们儿,我和你认识这多年,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有过一次见你‘激动’过、对我有过那方面正常的感情!”
“你说你对我没有感觉了?”
“所以你一直都对我没感觉?”
“你确实对我没有感觉贺少棠,你那方面是不是不行啊?你就有过感觉吗!”
“你也别怪我找别的男人,别的男人他们‘正常’啊,你正常吗,你就是店里卖的那绣花枕头,摆在柜台里你特别好看,可是只能外表看看,不禁用,怪不得以前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向我提出分手,这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自己有病!当初我想见面你就搪塞,我一提结婚你就拖拉,我一进你就退,我想要‘那什么’你那天竟然跑了!你是不是那里就‘不行’的啊,你这不是耍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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