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怡他完全不了解,因为根本没有深入接触过。而从那短短的接触时间来看,是个温和的女人。郑怡比贺君涵的父亲要小上三岁,而她的丈夫儿子却在十年前的一场事故里同时去世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贺君涵离开家里去B市上学的这一年,两个以往只是点头之交的人逐渐深入交往,同样承受过至亲之人离开的苦楚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贺君涵是明事理的,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他尽管有些郁闷,但不会迁怒。他虽然对郑怡喜欢不起来,但同样的,也不会说讨厌或者怎样,毕竟除了婚礼那几天,两个人根本没有相处过。
不过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不理解为什么会是郑怡打电话给他。
“小涵啊……”郑怡的声音很温和,“阿姨就是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贺君涵一愣:“怎么了么?”
“本来你爸爸以为你十一的时候会回来的,”郑怡轻声说,“别看你爸爸平常那样子,他那几天很盼着你呢,结果没有等到你回来。”
贺君涵沉默了。
“别怪阿姨多嘴啊,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不明事理。其实这件事我来说不是很好,但你们父子俩一样的脾气,一直倔着,都不肯服软。”
贺君涵慢慢扯扯嘴角,却拉不起满意的弧度。他只能垂下眼,抿着嘴唇。
他深呼吸,努力控制住有些颤抖的声音:“我知道了郑阿姨。再过不久就放寒假了,到时候我会回去的。”
毕竟两个人不熟悉,根本没说上几句就挂了。贺君涵紧紧握着手机,直到手机的外壳都变得滚烫,直到它又震动,贺君涵才回过神来。
这次的不是电话,是短消息,来自——爸爸。
“天凉了,用不用再打点钱你去买点厚的衣服?”
贺君涵的唇角终于忍不住上扬,他立刻回复了短信:“我没关系,你才要注意保暖呢,老爸。”
***
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精神更是好。
昨晚他又看了一遍剧本,把自己的角色又一次好好分析。
他不懂演技,也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再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反正按照纪安平的说法,他现在这样子正好。想要继续在演戏的道路上走下去的话,学习应当在这部片子结束之后。
其实也不能说一点演技没有的,因为他那常人无法体会的十年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东西。
周四的时候没有他的戏,周五的时候却是在下午就去了片场,还要拍夜景。
拍戏的顺序和我们看的成品绝对是不一样的。成品是要有逻辑性的,但拍戏的时候却是要根据情况,要看方便与否。这次就是要拍比较方便但却已经是靠后的戏份了。
——因为这天下雨,正是符合要求的蒙蒙细雨。
故事中,雨是在商函又一次被人围攻之后。
商函作为武林盟主的父亲暴毙了,在那场武林大会之后,在他拒绝“大义灭亲”之后。而在那时候,已经离开商家庄的商函几乎崩溃。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几乎是不管不顾地非要回去,然后便被黎玉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唤回了商函的理智。
而这个场景,便应景一样地下着细雨。
那时候的商函方才从一堆人的围攻下脱身,身上还带着伤;又是在同时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事情,在雨中癫狂得几乎发疯。
秦曼艺在哭,黎玉拉着商函,在久久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后,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商函!你想死是吗!那你去啊!不然就给我冷静点!”黎玉一巴掌打了过去,半收回的手还在颤抖着。而商函,捂着被打的脸,失去的动作的力气……
“卡——”而这个时候,纪安平喊了卡。
雨还在下,但周围的气氛却不是方才的凝重而是一派轻松了。
誓言秦曼艺的女主角已经止住了哭泣甚至完全看不出已经哭过一场的样子,纪和宁也舒展了下身体,站在了纪安平的伞下。
结果纪安平递过来的伞,贺君涵用疑问的眼光看向纪安平。
纪安平一手给自家哥哥撑伞,一手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怎么说呢……君涵,这次是你的问题。”
他当然知道,秦曼艺的扮演者虽然也是新人但本来就是科班还分外出色,而纪和宁更是影帝。镜头里就三个人,不是他俩出问题的当然是自己啊!又不是第一次。
他点点头,得体的笑容微微透出一点苦涩:“我知道,但是出在哪里?”
“感觉吧,”纪安平点头,“你做的,难得的完全像是表象,根本不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的样子吗。”
贺君涵无话可说。才和父亲关系重新搞好,现在天天都在发短信,哪里能想象到,或者是怎么敢去想象自己的父亲逝去的画面啊。
纪和宁似乎看出来贺君涵的为难,拍了拍纪安平的肩膀,对着抬头看他的纪安平摇了摇头,钻进了贺君涵的伞下唉,拉着贺君涵走到一边无人的地方去了。
他看着贺君涵的眼睛,有些严肃:“君涵。”
“呃,在。”
“你有一双出色的眼睛。”纪和宁严肃地说,“它,沉淀了很多。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贺君涵霎时屏住了呼吸,有些无话可说。
“安平一眼就相中你的缘故,也许也是有这件的。他看了那段视频后去找的刘叔,而刘叔那里有专业摄影出来的片段。包括我,都会先注意到你的眼睛。我们不问,我们都相信你。”纪和宁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现在,不需要你去想失去的亲人,只要想象,失去重要的最在意的唯一的那个人,然后把那想象应用在自己的身上。演员,演出他人的人生,但演员也未曾体验过。想要做好,要么去观察,要么去想象。”
贺君涵慢慢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现在送我回去吧。”纪和宁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一次补妆,然后继续拍戏。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都不对,但都有变化。
贺君涵觉得他懂了纪和宁的话,但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却总有哪里不对,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试过回忆失去母亲的时候,但是失败了;试过回忆当初贺家被抄的时候,依旧失败;他尽力想象过失去亲人的时候,但仍然不对;他拼命回忆方才穿越的时候那种以为失去的感觉……但还是错误。
纪安平让大家休息了,贺君涵披着大衣,一边皱着眉思考,一边搓着自己的身子让它慢慢回暖。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依稀懂了什么,可事实是他不想去回忆。
只是……他看着周围忙碌的人,凑在一起的纪家兄弟,捧着热茶在喝的女主角,穿着雨具保护着器材的诸位工作人员……他又觉得自己的一切,不算什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贺君涵,他对自己说,都说过要放下了,现在矫情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作者卖萌会随机掉落留言!相信一定可以的!( ⊙ o ⊙ )!
【忘了定时间的酒爷泪流成河】
☆、第一一章 发烧
贺君涵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再一次站在了雨里,重复着这一幕。
之前的片段都没有问题,再次拍摄也只是从商函的发愣开始。这一次在拍摄前贺君涵便跟纪和宁说了,这次不用借位控制了,那一巴掌直接打下去就好。反正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幕,他相信自己,这一次绝对可以过了。
*
商函整个人沐浴在雨中,冰凉的雨滴落在身上带来的冰冷却根本比不上心中的凉意。
刚才那人说什么?父亲……死了?作为武林盟主,虽然身子不爽利但武功依旧独步天下的父亲,死了?他怎么会相信,怎么能去相信!怎么敢相信,这世上,只剩下他自己了。
似乎是该愤怒的,但商函脸上的表情只是茫然。就像那时候的贺君涵,根本无从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唯一在意的帝王,正一脸愤恨地对着他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早就该死了。
刻意回避的记忆,终将面对,被正视。
商函失去了父亲,生死相隔;贺君涵和宁时勋,尽管当时只隔着几米,但咫尺天涯。无论是商函还是贺君涵,他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