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动听。
她走路一颠一颠的,像一只挂在她身上晃荡的挂件。
薄明烟眸光朝右侧掠过。
浮躁的情绪安定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以前窝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闪电和小狐狸慢慢悠悠地从外面回来。
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闪电的身躯,金色的阳光下,那团尾巴就像一团火,暖洋洋的。
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那时候,很微妙。
只觉得内心安逸,想时间慢慢的晃。
-
回到酒店。
刚好赶上电梯,进了电梯,薄明烟正准备按键。
“薄明烟?”
薄明烟和孟栩然一起扭过头看。
男生年纪不大,高高瘦瘦白白净净,长得还算俊秀,身旁站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生,亲昵地搂着他的胳膊。
贺辰澄。
虽然十几年没见,但样貌变化不大,这张讨人厌的脸薄明烟也一直没忘记,看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孟栩然察觉到薄明烟的身体僵硬,比她刚刚挽胳膊的时候还要僵。
薄明烟从孟栩然怀里抽出胳膊,摘下眼镜,折叠卡在口袋上。
怀里骤然一空,孟栩然愣了一下。
“你认识这两位大姐啊?”搂着贺辰澄的女生夹着嗓子醋味十足地问。
大、姐。
孟栩然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被这声“大姐姐”叫得更不爽,她昂了昂下颌,居高临下地蔑视那女生。
那股子压迫感立马就释放了出来。
看女生心虚地撇开眼,孟栩然在心里嘀咕:不过如此。
贺辰澄没回应女生,一双眼紧盯着薄明烟,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薄明烟蹙了一下眉头。
贺辰澄又问:“妈知道么?”
这声妈叫得无比自然,薄明烟还记得以前贺辰澄哭着闹着说林慧心是老巫婆,最正常的时候不过叫一声阿姨。
“我回国还要向你们报备么?”薄明烟声音很冷,犹如冰锥子,带了尖锐。
电梯开了。
薄明烟轻轻拍了一下孟栩然的小臂:“不走么?”语气温和了好几个度。
“走什么?又没到。”
孟栩然弯了下唇,一手握住薄明烟的手腕将她往身侧拉,一手按电梯楼层键。
她瞥了一眼贺辰澄,眉梢一扬,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矜贵的气质。
再往上是豪华房的楼层。
明明孟栩然什么都没说,眼底波澜不惊没情绪,但贺辰澄就是感觉她瞧不上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贺辰澄看着孟栩然,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也是在电梯里,像这样看着他的薄明烟。
薄明烟那双比他玩的弹珠还漂亮的眼睛里,也是这样看似平静,实则敛着排斥。
他讨厌这中看不上他的眼神。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贺辰澄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拉着随行的女生出去。
“毕竟优秀的人都是相互吸引的。”孟栩然音色清越,神色傲然得像个女王
贺辰澄扭头,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电梯没那么多人以后,呼吸都顺畅了。
孟栩然拨了一下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轻轻“嘁”了一声。
薄明烟看了她一眼说:“没必要理他的。”
“我乐意。”孟栩然挑眉。
这人对外向来是把高冷架子端的十足,惜字如金。
除非是心情不爽。
“是因为那个女生的称呼不开心么?”薄明烟当时有注意到孟栩然瞪了那女生一眼。
“……无关紧要的人说的酸话还不足以影响我的心情。”孟栩然神色坦荡,语调平缓。
薄明烟确定孟栩然确实不是因为那个称呼而不高兴,她扫见孟栩然白皙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不禁想起在女生说话前她从孟栩然怀里抽出了手臂。
难道是因为这个么?
薄明烟微微动了一下手指,试探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孟栩然眉头一跳。
电梯门开了。
孟栩然动了下脚,后跟隐隐约约地还有些疼。
“脚疼呗。”她顺势抱住薄明烟的胳膊,看着面前的长廊,小声抱怨道,“哎哟,这走廊怎么这么长啊。”
之前绷出来的女王气势泄了一大半,顷刻又成了娇气的小公主。
薄明烟无声地勾唇:“再走两步就到了。”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不自觉放柔的语气里带了点哄人的意味。
-
回到房间,孟栩然先去洗澡,薄明烟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放在了床头柜上,随后坐到飘窗上。
刚拿出手机,薄明烟就接到了林慧心的语音通话。
薄明烟掏出糖盒,拈了一颗草莓味的含进嘴里,点了下绿色的接听键。
接通后,一句关心没有,林慧心开门见山道:“辰澄说你回国了,为什么回国不和妈妈说一声?”
薄明烟晃了神。
也许是之前和贺辰澄有短暂的接触,现在听林慧心这话,薄明烟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被勾了出来。
林慧心准备和贺应结婚后,带着薄明烟住进了贺家。
那时候贺辰澄还在上小学,年纪不大,却做尽了恶劣的事。
他自己摔下楼梯说是薄明烟推的,放学晚回家说是薄明烟把他骗进了巷子里害得他迷路,不想写作业就说是薄明烟撕了他的作业本。
林慧心知道以后第一句永远都是质问:“辰澄说你欺负他了,你为什么要欺负弟弟?”
笃定了薄明烟做了那些事。
那时的薄明烟年纪小心气高性子傲,林慧心不信她,她就不想多解释了。
无论林慧心怎么问,她都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在心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薄明烟不理解,为什么林慧心可以相信一个外人却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甚至还不如她游戏里的网友——
一个未见面的陌生人,都会说一句:“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贺辰澄告状的毛病自小就有,那些事他添油加醋告爷爷告奶奶,矛盾不断激化,闹得老两口不同意婚事,林慧心却铁了心的要嫁给贺应。
于是两相权衡,林慧心把薄明烟送出了国。
薄明烟还记得那天,是她第一次见林慧心哭。
林慧心说:“贺叔叔是妈妈的救赎,妈妈这半辈子太苦了,可不可以让妈妈抓住幸福……”
也记得薄伟泽临终前的嘱托:“我对不起你妈妈,她不容易,你要多体谅她,以后她要是遇到良人了,你别不同意,要让妈妈幸福。”
她心软了,她同意了。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妈妈的幸福,是需要以她苦去换的。
一苦多年,吃再多的糖都调和不过来。
……
“满满?”林慧心忽然出声。
薄明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没说话,她“嗯”了一声,不冷不热道:“我今年28了。”
这回换林慧心沉默了。
28了,早已经过了什么事都需要和父母交代的年纪了。
林慧心后知后觉,其实薄明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她分享生活琐碎了,她甚至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明烟轻笑了一声:“跟您说,难道您会来接我么?”
“会!”林慧心顺势道,“妈妈会去接你的。”
“去哪儿接我?”薄明烟舌尖裹着糖卷了一圈。
“去……”林慧心顿了顿,她都不知道薄明烟上班的地方,只能往大了说,“去英国接你啊。”
又是一阵沉默。
薄明烟滚了滚喉咙,笑道,“我在美国读的研。”
但凡您有心来看我一次……就一定会知道我早就不在英国了。
薄明烟咬碎了口里的糖,满腔的甜味都盖不住从里泛出来的苦涩。
“老~薄~”
是孟栩然在浴室里叫她,声音听着空灵,带了点气音,尾音又拖得特别长,“薄”的发音听起来都有点像“婆”。
林慧心:“你——”
“我有事,先挂了。”
薄明烟打断她,利索地挂断了通话,站起身,往浴室方向走了两步,回应孟栩然:“怎么了?”
“我毛巾、睡袍还有……那个……”孟栩然支支吾吾,“内衣忘记拿了。在我的行李袋里,有碎花的拉链袋。”
怎么没把自己忘记带进去洗呢。
薄明烟:“哦,好。”
包装袋花里胡哨,从外面根本辨别不出来里面装的什么,薄明烟只能一一拆开看。
其中有一袋装着内裤,还是系绳的黑色蕾丝内裤。
薄明烟眨了眨眼。
虽然她知道随便揣测人不好,但还是挺意外的,孟栩然居然喜欢这中款。
薄明烟默默拉上拉链,拿起装有毛巾和浴袍的袋子进了浴室。
洗手间是瓷砖地,沾了水就有点滑。
薄明烟脚步一顿,低头看见地上有一串水印,从门的方向一直蔓延到里面的浴室。
磨砂玻璃门上笼着雾气,为里面婀娜的身影蒙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是裸着出来过么?是听到她打电话了么?
玻璃门被推开一道缝,腾腾的热气从里面弥漫出来,孟栩然探头出来:“老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