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骥慢慢转过身,意外的,他看见了杜文眼中的怜悯与爱护。他有些迷惑,原本以为会是压抑的嘲笑与浅薄的愧疚互相交织虚伪的恳求。
“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杜文迟疑了下,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白骥缓缓的探过来,两只手攀上杜文的肩膀,似乎漫不经心的向脖子靠拢。当他的手被杜文抓住时,才说道:“如果说,我要你去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旧爱
杜文设想过这样的对白,并且做好的各种准备,所有的应对手段都想过了,无论是武斗还是文来,他都有把握压制住白骥。毕竟,白骥现在是个半废人,无论过去怎么光鲜靓丽,现在的白骥都是那么无能为力。
他对自己唯一的要求是:以一个平静的态度去面对一切。
可是,真正面对时,他发觉心中仍旧充满了愤怒,虽然知道害死父母的直接原因不是白骥,知道白骥做的事无可厚非,他还是摆脱不了对白骥的警惕与抗拒。这是那五年卧底形成的反抗因子,什么东西都抹不去。
“我不会。”杜文坚定的道,“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那我呢?”白骥嘶哑着嗓子,红着眼睛道,“我就活该?”
“你活该。”杜文带着几分解气道,“在你走上这条路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天。”
“我可以去死。”白骥在沉默许久后,一字一句的道,“但不应该受侮辱。”
杜文的脸色阴了下来,沉默的挣脱了白骥虚弱的手,站起身,语气僵硬的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叫护士进来,你需要休息。”然而,在他即将离去时,衣角被拉住了。
白骥望着杜文,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他要拉住这人。他应该放杜文离去的,现在这付丑陋的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可是,他软弱、无助又充满了愤怒,几样情绪混合起来,令他需要某个人在身边。
这个人要理解他,明白他的经历,同时又不会因为过去而评价他。想来想去,唯一满足这些条件的,似乎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了。
这对仇人互相敌视着,僵持了几秒后,杜文首先放松了下来。不管如何,他占据着优势,是胜利者,他唯一的弱点来自于微不足道的内心,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现实中的力量。
相对来说,白骥才是该紧张的那个人不是吗?
白骥是这样想的,却不是那么真实。当杜文用手臂代替了枕头,把他扶坐起来时,浅浅的舒适感包围了他——前提是闭上眼睛不去想环抱着他的是谁。
曾经的他们也像今天这样互相拥抱,即是生活中的好友也是事业上的合伙人更是人生中的伴侣。白骥曾经以为他能天长地久,杜文曾经以为他能报仇雪恨,但是到最后,他们所得到的不过是一身伤痕,以及永远解不开的仇怨、迷茫与愤恨。
此时,回首往事,他们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奇妙的感慨:也许这就是命运,必须经历的一切。
“我恨你。”白骥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就像句魔咒,他的呼吸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我曾经爱过你,但是你把我的感情像擦屁|股纸一样扔了。”
杜文没有辩解,身体紧绷了会儿后才放松下来,沉默的把白骥往手臂上环了下,突然道:“我给你洗头吧。”
白骥昂起头,莫名其妙的道:“护士会给我洗的。”
“以前一直是我给你洗的。”杜文坚持道,“我会很小心的。”
白骥强迫自己盯着杜文的脸,没考虑几分钟就答应了,对他来说,再没有什么事是不可承受的了。
杜文小心翼翼的把白骥打横抱起来,肌肉萎缩的双腿纤细得可怕,需要长时期的恢复与锻炼,此时就像是晃在空中的两根火柴棍般惊人。他想到了从前,在床上,热情的时刻,白骥经常会用强健有力的双腿盘着他的腰,像是蛇般缠绵不休。这样的画面一浮现在眼前,他就不由自主的试图躲避那可怕的景像,看都不敢看。
浴室就在病房里,巨大而豪华,还配有按摩浴缸。他把白骥放在软椅上,放了热水,等水温差不多后,再把白骥小心翼翼的抱进水里。温热的水打湿了他的手臂,他轻轻的把白骥的脑袋搁在浴缸边,用毛巾垫好,把水龙头开到最柔,手指尖小心的沿着白骥的发际线冲洗着。
白骥的头发柔软而稀疏,以前他就一直开玩笑的为发际线烦恼,实际上,他的头发却顽强生存着,一直为他保留着几分青春的痕迹。从不染、从不烫,也绝不会用小年青的那些发胶、摩丝,他的头发就这么总是乱糟糟的存在着,只用洗发水和梳子。
“我曾经想过在洗发水里给你下毒。”杜文一边仔细洗着一边道,“我也真的做了,但是没成功,也不知道我做的效果不对还是量不够。”
白骥看着天花板上窗外树枝的阴影,瞪大眼睛,一声不吭。
杜文没有理会这事,只是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下去:“我总觉得你根本没把我当人,类似什么j□j之类的东西,用过就丢,连个评价都没有。经常我们上完床,你翻身就睡了,连一句话都没有。是,你总是说我娘娘腔,对感情要求太高,但你总是这样,谁会受得了?”
白骥打断了这番扭曲的表述:“但是我后来变了。”
杜文的手缓了下来,眼中带上了几点迷茫,喃喃自语:“是啊,你变了。你变得体贴、谦虚,还特别愿意和我说话。”
“然后你背叛了我。”
沉默的一方换成了杜文,他的手按在白骥的头皮上,越来越用劲,直到青筋毕露。他紧紧按着白骥的头皮,用力的按着,双眼中满是疯狂。
只需要这么轻轻一用力,一切就结束了!他的愧疚、懊悔、伤心、痛苦,那些夜不成眠的日子,全都会消失!他会变成一个完美的人,普通、优秀而且幸福!
有什么不好吗?
似乎没有,一切都很好。
几秒后,杜文把脑袋低下去,轻轻吻上白骥水润光洁的额头,红着眼眶:“我曾经爱过你。”
这一刻,白骥忍不住闭上眼睛,不然的话,就会有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浴室里只剩下几乎无声的水波不时响起,静谧得像是谁都不存在。
☆、胜负
在短暂的失控后,白骥和杜文不约而同的收敛了情绪,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
杜文的手指一如以往般灵活轻巧,自从试过一次后,白骥的头发都是他洗的。他很快完成了洗发,把白骥扶起来,擦干抱到沙发上。发觉白骥在瑟瑟发抖后,他赶紧拿来大包巾,把人整个包住,再抱进怀里。
“老张还在找你麻烦?”白骥的嗓音很平静,就像以前的事从来没发生过般,“他没这么长性的。”
“有时候。”等白骥不抖了,杜文才开始替他擦头发,随口应道,“我们的业务没有交差,而且他有顾忌。”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过了几分钟,杜文才轻声道:“他怕我对你不好。”
白骥不知该如何回答,在以前,他会对老张的感情和执着不屑一顾,现在,他仍然不屑一顾,但是,在轻视的背后,却是说不出的痛苦与怜悯。
如果老张都算可怜,那他算什么?尘埃吗?尘埃都算不上,垃圾而已。
“你可以让他来见我。”
杜文的手停了下,缓缓的道:“他会发疯的。”
“那你再给我把枪。”
“要什么枪?”
“最小的女士枪就行。”
说这话时,俩人的表情都很平静,似乎这只是个玩笑,但他们内心深处知道,这事是真的。杜文如果敢给,白骥就真的敢用。
“你派人看着他好了。”白骥调整了下姿势,有些昏昏欲睡,“他只是个人而已。”
听到这里,杜文苦笑了一声,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有多厉害,以前看你做事,好像轻轻松松就办成了,后来我去办的时候,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还是没办成。最后还要求爷爷告奶奶,像孙子一样给人低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白骥轻笑了声,闭上眼睛倚着温暖的怀抱,道:“你太年轻而已。”
杜文凝视着白骥安宁的脸,慢慢的道:“我也长大了,不年轻了。”
过了许久,白骥才应了声:“嗯。”
病房里再度恢复寂静,他们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寻找着不触动伤疤的话题,当说不出话来时,除了沉默之外毫无办法。幸好,这种相处并不讨厌,即使不说话,气息仍然契合。这是过去留下的,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但确实起作用,提醒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等复健结束后,我想去你的公司看看。”
就在杜文以为白骥要睡着时,突然听见这句话。他愣了下,道:“好。”说完,又补充了句,“不过你注意身体,别太忙了。”
“你应该期待我太忙。”白骥突然撑着胳膊坐直了,睁开眼,清醒无比的看向杜文,就像从来没疲倦过般,“我们是仇人,你这样的心态,最后想得到什么?我的原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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