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周周那小区跟小姨的挨得近,撑死了也就十分钟的车程。但诸葛霄载着于周周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大圈。于周周觉得这样的诸葛霄有点不同寻常,她没好意思开口。
期间诸葛霄接到了一个电话,于周周没敢问是谁,只知道诸葛霄打从看到那来电显示起脸色就很难看。把电话接起来后,语气也很不好,十分敷衍。说了两句,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诸葛霄咬牙切齿挤出来一句,“你什么人,我需要你帮他解释?”说完就挂了电话。
于周周能看出来,诸葛霄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
终于在诸葛霄打算绕第三圈时,于周周看了下时间,快一个小时了。她打了个哈欠,好好的十一,总不能用兜圈子来庆祝吧?她用手背拍拍诸葛霄胳膊,“差不多得了啊,别让你朋友等太久。”
诸葛霄一个急煞,于周周头一晕,差点吐出来。
诸葛霄一个拳头砸向方向盘。
于周周哎哎两句,心疼的在上面摸了摸,“靠,这是老娘的车,不是你的!”
诸葛霄熄火,一言不发,下车走人。于周周莫名其妙,靠,见不到女朋友,别拿我出气啊!靠!
诸葛霄老远就看见乔亦初坐在花台上,手臂搭在膝盖上,弯着腰,眼睛盯着地面,没玩手机,也不像是发呆。
诸葛霄走得很近了,乔亦初才抬起头来,站起身笑了笑,“回来了?你那位女同学,住这么远吗?”
“怎么不进屋里等?”
“不知道住几楼。”乔亦初不以为意的笑笑,“今天天气挺好,昨晚上下雨了吧?”
诸葛霄嗯了一声,进电梯按了二楼。
房间里还保持着昨晚上手忙脚乱的痕迹,小姨卧室的房门有一半被诸葛霄踢得和门框脱离,看上去随时会砸下来。诸葛霄弯腰顺手把地板上散着的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收了收,“坐。”
两人相对坐下。
“你小姨呢?不放假吗?”
“医院呢,昨晚上急性阑尾炎,刚做好手术。”
“哦……那个女生是……?”
“同学,昨晚上找她来帮忙的。”
乔亦初顿了顿,“怎么找住那么远的同学帮忙?”
诸葛霄刚想说,不远,就十分钟。转念一想,刚才他可是载着人整整兜了一小时呢。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差点咬到舌头。他有些不耐烦又带着心虚的解释,“就跟她比较熟。”
“嗯,熟到大早上穿着睡衣从一辆车上下来。”
乔亦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种表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了。
和他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就越发发现,乔亦初平时真的是带了厚厚的一层面具。那种懒洋洋的的神情,似是而非的弧度,漫不经心的笑意,随意一瞥却能让人说不出话的眼神……如果他那样子看着你,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并不信任你。
这种满不在乎的慵懒表情,刺痛了诸葛霄的眼睛。
如果他现在还剩下一丝理智,还能进行一丁点的逻辑思考,他就该发现,乔亦初这样不寻常的反映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他从早上看到乔亦初从余哲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所累积的愤怒怀疑嫉妒,都被乔亦初这个表情和这句话所点燃引爆。他攥紧拳头,豁然站起身,冷笑着,“是啊,你跟余哲不也这么熟么。”
乔亦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诸葛霄,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诸葛霄反唇相讥,“你是来找我的么?我难道不是顺便的么?”
乔亦初愣了愣,“我是来找你的。”
“是,你他妈的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我所以你从余哲车上下来?啊?大早上和他一起出来?你他妈来找我,第一个见的却不是我!”他暴躁的一圈捶向墙壁,“乔亦初,别把我当傻子!你倒是给我说说Y城到北京的,哪一班航班是那个点到的?”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蓦然冷漠下来,“我看你是昨天,或者说好几天前就来了吧,怎么,在余哲那里玩爽了才知道来找我?如果今天早上不是刚好我碰到,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瞒过去?”
“诸葛霄——”乔亦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诸葛霄的话让他恶心,他的猜忌让他恶心,他话里面传达出的画面也让他恶心。
诸葛霄住嘴了,站得远远的,就那么冷眼看着乔亦初唇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只想冲过去把乔亦初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他没有。他内心越是冲动越是鼓噪越是煎熬,他脸上做出的表情,他眼里的情绪,就越发的冷漠压抑,冰冷的像看一个陌生人。
乔亦初扶着墙壁深呼吸。从喉咙深处涌上一阵干呕,但他很快憋了回去。年幼时撞见的周北岑和乔楚之间的隐秘画面交替出现在他眼前,甚至连他早已忘记模样的妈妈温碧,也模糊地站在画面深处,仿佛围观着两人之间令人觉得羞耻的动作。乔楚浑身赤裸的模样,皮肤上的潮红,胸膛上被疼爱的痕迹,腿间和股间黏腻的白色液体,紧贴着皮肤的潮湿黑发,一起冲入乔亦初的眼中。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死过去,脸上是像死鱼一样的冰冷绝望。周北岑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他,衣冠楚楚。他蹲下来,抚摸乔亦初的头发。那时候乔亦初还叫乔亦楚。他说,“亦楚,叔叔和你爸爸之间有些事要处理,你可以先回房间吗?”他虽然这样问,却不由分说的把乔亦初关回小小的卧室。很快的,乔亦初听到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听着听着,竟然让他脸红心跳起来。他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睁大了眼睛。乔楚被周北岑压在身下。脸上的神情只有痛苦和绝望。而在他身上耸动的周北岑,也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只是机械的折磨他。
哦,忘了说了,那个时候,乔亦初只有五岁。
那一天放学后的画面太过有冲击力,因此即使小时候很多事忘了,这个场景却一直停留在脑海中。随着年岁渐长,记忆出现偏差,乔亦初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是否直接撞破了两人之间做爱的场景。
做爱本身并不让乔亦初恐惧。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两个男人,用那种姿势,那种地方交媾。这是属于年幼乔亦初的疑惑。再长大一点,他自己给自己科普,知道了同性恋这一回事,那个画面的意义也不再停留在交媾本身。他承认自己被恶心到的原因是,那两个人,究竟爱不爱。看样子是不爱的,否则为何他们会如此痛苦?可为什么不爱了,却还能做那种事?
乔亦初的整个青春期都在和这个问题做斗争。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无意义的,甚至是矫情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却关系到他的自我人格建构,甚至是因为这一点,他的自我同一性长期处于矛盾当中。他渐渐说服自己接受乔楚和周北岑之间太过艰难的爱情,说服自己相信他们的真爱,甚至到现在,他已经成功的让周北岑进入他们的生活。
没人知道这一切背后,乔亦初究竟做了多少心理建设,进行了多少心理暗示,甚至尝试让自己去接受心理治疗。
整个青春期,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让自己避开那个特殊群体。那个画面给他的冲击力,甚至一度让他无法接触同性,一旦与男生有肢体间的碰触,甚至是不小心擦到胳膊,他也会恶心到起鸡皮疙瘩。
——一直到诸葛霄出现。
乔亦初是个相信逻辑和理智的人,唯独在诸葛霄身上,他找不到任何逻辑和理智。他曾经试图用理智压抑自己,引导自己,然而结果却是南辕北辙。压抑得越久,那种冲动就越强烈,那种喧嚣就越嚣张。而当他决定顺其自然时,诸葛霄却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宁静,他寻找了整个青春期都没有寻找到的宁静。
乔亦初一直忘记和乔楚说,如果不是诸葛霄,他不会这么快接纳他们。
而现在,诸葛霄站在他眼前,冷漠地质问他。各种肮脏龌龊的记忆在眼前翻涌。乔亦初深吸一口气,“诸葛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今天凌晨到的北京。我没有告诉余哲,是周北岑拜托他照顾我……”
诸葛霄打断他,“连台词都已经对好了吗?”
乔亦初被他质问的措手不及,“什么?”
“今天早上,余哲已经打电话来解释过一次了。你们不用每个字都一样的其实。”
早上送于周周回去时,接到余哲电话。
余哲解释,自己是受周北岑所托来接乔亦初,并且再三诚恳的说,诸葛霄,你真的不应该怀疑小乔,你这样子对得起他十一大老远过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吗?
诸葛霄很想反问他,你他妈的算老几,用得着你替乔亦初解释?用得着你来教老子怎么做?事实上他也真的问了。而余哲轻笑了一声,只说了一句,“难怪小乔会和我说很累,我总算了解了。”
乔亦初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余哲给你打过电话了?他和你说什么了?”他有些不高兴。余哲走的时候明明说过需要他解释作证的时候再找他。现在他主动单独去找诸葛霄说,只会起到越描越黑的效果。
诸葛霄心中的怒火渐渐平静下来,却不代表恢复理智。他只是尝试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暴躁可怕,不那么蠢而已。他抱臂斜斜靠在墙壁上,脸上挂着嘲弄又冷淡的微笑,用哪种疏离又挑衅的眼神看着乔亦初,“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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