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吃点东西。”周习坤一手背在腰后,一手端着盘子送到他面前,一副侍应生的样子。
“不饿。”白闻生道。
周习坤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举到了他的嘴边:“吃甜点不需要饿。”
白闻生没有办法才接了过来,慢慢吞吞在白奶油上咬了一口。
周习坤盯着他的表情笑了笑,套出块手绢在白闻生的嘴角揩了揩。白闻生抬起眼睛,立即把手绢拿到了自己手里。
“哟,这可真是‘恩爱’啊。我说呢,你怎么那么帮着他说话。”叶维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抱着双手嘲讽地说道。
白闻生脸色大变,刚要出口反驳,周习坤却先开了口:“是啊。怎么叶先生?你嫉妒?”
“哈哈哈,你还敢承认?真够不要脸的。”叶维齐破口大笑。
“呵,总比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说风凉话的強。”周习坤弯着唇眄看了他一眼。
“你!”叶维齐伸出食指指向周习坤,周习坤却一把将他的手指给捉了住。
“习坤。算了,毕竟这是在严公馆。”白闻生怕周习坤闹起来,连忙劝道。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厅传来了一阵鼓掌和欢呼声。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转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寿星严市长在千呼万唤中终于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周习坤完全惊呆了,但那并不是因为严市长,而是在他身边陪伴着的人。周习盛,他以为已经死了的周习盛,竟然好端端地站在严市长的身边,并且两个人还在谈笑风生。
周习坤差点就没背过气去,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可是明明巡捕房那边已经真实在爆炸死的人就是周习盛,而且自己还给那个人以自己老哥的待遇操办了丧事,现在那个本应该埋在土里化成肥料的人,怎么就能站在眼前?周习坤愕然发现,自己才是蒙在鼓里被耍的团团转的那个笨蛋!
他陷入一片慌乱,以至于后来严市长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挺清楚。耳边炸哄哄的,就在掉进了马蜂窝一般。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额头上却滚出了汗珠。白闻生以察觉出周习坤的异变,他看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周习盛,又拉了拉周习坤的袖角,双手托扶住他的胳膊:“习坤,习坤!”
周习坤听得见白闻生在叫自己,也看得见白闻生焦急地面庞。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而他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就像两人之间隔着放大镜一样。
“习坤!你怎么样了。”白闻生急坏了。
周习坤回答不了他,因为胸腔里绞痛已经抑制了他的呼吸。忽然间他喉咙里感到一丝甜腥,而热流沿着他的鼻腔滚滚流了出。周习坤抬手揩过鼻子,低头一看,手指上赫然留着一道血红。那红色还在流动着,在眼前逐渐蔓延。他突兀而惊恐将手一甩,奋力地要甩开那不断蚕食的血红。可那红色却紧缠着,要从他的手从他的脚攀沿而上。
等周习坤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床边站着白闻生、严秉煜。
“我…怎么了?”周习坤恍惚道,对于自己是如何躺在这里的过程已经记不清楚了。
“你火气重流鼻血了,看到自己的血居然还晕血。”白闻生抢先说道。他知道周习坤的病症不在上火与晕血,但是严秉煜在,他不想引起人怀疑。
“是啊。你可把我吓了一跳。”严秉煜相信了般地笑道。“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周习坤眼神发在发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周习盛的面孔。那个骗子!他特地选了今天和严市长一起露面,这分明是故意在向自己宣示,在骂自己有多么愚蠢!
“习坤。”白闻生顿下身握住他的手。
“……嗯。”周习坤费力地喘了一口气,要不是白闻生叫他,怕是刚才又要掉入那个漩涡里了。
严秉煜看着他们,忽然道:“刚才我看到你大哥了。上次他真是险象环生,要不是提前下了车,只怕也要和司机一起被炸了。”
“嗯……。”周习坤紧闭着嘴,点下头。他精疲力竭,懒得装出惊奇或者愉悦。
“你想不想见见他,我去叫他。”严秉煜道。
周习坤手撑着床,摇摇晃晃坐了起来:“不用,我没事了。真是抱歉,突然出这种状况。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你也去招待客人吧。”
“急什么?我看你现在脸色不好,休息好了再回去不迟。”严秉煜道。
“已经没事了。”周习坤笑了笑:“当众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还是让我赶紧走吧。”
“那好,我开车送你。”严秉煜道。
“好。”周习坤一边下床一边将目光转向满脸忧心却不说话的白闻生。
严秉煜开着车,从前院一侧的路驶出严公馆。周习坤端正地坐着,偷偷斜过眼看向还在宴会中的人,却没有找到周习盛的身影。只能揣着满心的疑虑,渐行渐远。
严秉煜把周习坤送到了门口,杜小明听到汽车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惊讶地看了看严秉煜又看了看白闻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这么多人上门,犹豫地伸了手臂:“要不要屋里头坐坐。”
白闻生偷偷打量了杜小明一眼,又看了一眼周习坤,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好。严兄麻烦你了,帮我送他回去”周习坤道。
“有什么麻烦的。”严秉煜笑道。“杜老板,好好照顾习坤,这几天吃清淡一点,晚上可不要让他太累了。”
杜小明尴尬又羞愧地低头笑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没事。”周习坤抢先了道,揽了一下杜小明肩膀往屋里头带:“那我进屋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最有一句话他是说给白闻生听的,他就怕那人又默默闹起了别扭。
严秉煜心里头觉得有趣,嘴角一直勾着笑。周习盛还活着其实也在他意料之外,不过这两人显然已经成了生死对头,对自己来说已经形成不了任何障碍。
“严先生,我就在这下车吧。我走着进去就可以了。”白闻生忽然在车快开进苏公馆巷口的时候打破了沉默。
严秉煜看了眼后视镜:“路黑,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我想下来走走。”白闻生道。
严秉煜也不再坚持,缓缓将车停了下来。白闻生在客气而冷淡地道了谢以后便下了车,长长条条的身影走向路的深处。严秉煜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看着看着忽然渐觉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摇了摇头,调转了方向盘。
白闻生听见严秉煜的车开走了,步子才放慢下来。他对严秉煜生不出太多好感,而且自从他玩笑地调侃自己和周习坤以后就越发觉得这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那么简单。常以笑面示人的人,才是最难猜出他的心思。
对着空旷的夜色,白闻生不自禁地长长叹出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担心周习坤了。不知道这今天之后,又要闹出多少事来。严秉煜的目的倒还未可知,可周习盛那头却是随时可能点燃的炸药。他不明白周习坤对周习盛的恨有多深刻,只知道要化解似乎是不可能的。
白闻生边走边想得入神,可就在这个时候,从他的背后突然伸出了一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白闻生吓得一凛,全力挣扎着要叫出来。可身后那人却凑在了他的耳边小声地道:“别叫,是我,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比了一下论坛里说的雷点,我这文妥妥都在雷上啊!雷得我好爽是肿么回事=_=
☆、恨相见
在一声声“是我,是我”的唤叫声中,白闻生瞬间化作了石人,从血液到思维都凝固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眼睛直直盯着前方黑洞洞只点着一盏昏黄光晕路灯的甬道。那声音也成了虚幻,不是在耳边,而是穿越了遥远的时间,又或者是在梦里而已。
“子卿,是我啊!”那人站到了白闻生前,抱住了他的胳膊。
白闻生像个纸片晃动了一下。视线那人的面目的轮廓开始逐渐清晰,果然就是自己深深记得却又忘记了的人,张贺祥。可是他已经不是曾经时候的模样,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看清楚他此刻的落魄。一脸的胡渣和烟熏火燎之色,身上的衣衫也是褴褛,昔日那身笔挺已经被磨成了千疮百孔。时间一下被拉了回来,白闻生退后了一步,发怔着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借我个地方。”张贺祥很警惕地又看了看左右,小声地道。
白闻生即使想要拒绝可这一下竟然也想不起理由来。他没有再多问与多说,带着张贺祥极快地从小侧门进入了苏公馆。穿过没有开灯的客厅,他们直接上了楼。白闻生将张贺祥领入了书房。
门关了上,白闻生刚要开灯却被张贺祥制止了住。随即张贺祥走到窗边,向楼下看了看,然后很快地拉上了窗帘,这才过去把灯打了开。亮堂了的房间,犹如撕去了两人之间的防护,一时相对竟然陷入无言。
张贺祥好像很不好意思,他两只手交叠地搓握住,先是低下头,然后又看了看这间富丽堂皇的书房,最后才将目光聚集到了白闻生的脸上,尴尬地笑了笑道:“有吃的么?我饿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