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坤适时地退出了屋子,他站在门外心里有担心没同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张贺祥那个碍事的走了,白闻生总算是他的了。忽然门里面似乎传出一声低闷的哭声。他惊了一下,斜抬起一边耳朵,慢慢贴到门上。
可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正是去日本的船起航的时间。周习坤看到白闻生安稳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的是婚礼宴会的菜式单。窗帘边放着的落地钟滴滴答答地走过了九点,然后铛铛地响了起来。仿佛是一锤定音般,一切都尘埃落定。
白闻生头不曾抬,周习坤却看向窗外那片蓝天,想那船也已经驶向了一片碧海。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会更慢一点,因为想等榜单。下周四恢复日更。
☆、贺新郎
时间平静地流逝,婚礼时间越来越近。白闻生像是认命了,妥协了。他不喜也不悲,每天按部就班,筹备着婚礼事项。
周习坤遥遥看着他,发现这人没有一刻停下来,忙前忙后,脸上的表情却僵硬得像是被腊月的风吹成了冰。周习坤知道他是旧情难忘,不过他不在乎。旧情总是会忘记的。在他眼里白闻生和张贺祥哪种根本就算不上爱。手都没摸过这哪里算得上爱?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动摇。
白闻生是个心思单纯,可越是单纯的人越顽固。也许靠他自己永远都想不明白。可是没关系,自己能帮他想明白。
留在苏家坐拥一大笔家产如何不好?有自己在身边如何不好?
周习坤常常去严家,是严家麻将桌边的常客,他虽未涉足官场,却与官员的后院打成了一片。与各位官太太都成了朋友。
严秉煜还时常邀他参加一些局面。这些局面参加的是政府里官员的子弟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周习坤认识的朋友。无非就是跳舞、梭哈,统统都是周习坤以前的强项,所以他一如既往地吃得很开。
而苏时征倒真的和严家二少爷严秉林不打不相识,两人时常同进同出地来往舞场和戏院,简直成了一对臭味相投的好兄弟,俱将那位叫娇娇的美人抛之脑后。
苏成泰虽坐镇苏公馆,可周习坤的一举一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于这种类似交际花的行为,他虽然清楚的知道这可以给苏家的生意带来好处,却同时又充满了鄙夷。他是个生意人,但是熟读论语,奉行着儒家君子之道。在他眼里君子当如白闻生这般。可是人太老实了又容易被生意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欺负。所以他觉得,如果这两个女婿各取长处就堪称完美了。
于此同时他又惦记起了抱孙子。要等小儿子能成家立业还为时过早,唯一渴盼的也只有二女儿和白闻生。因为他们生出的孩子是姓苏的,是苏家的长孙。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婚礼越近,苏成泰看着自己的愚钝的二女儿越是着急了。白闻生又是文文弱弱,他生怕这两个人都不开窍。什么事情都能顺其自然,可是这件事不行,必要的时候也得用用其他强制手段。
到了婚礼前的几天,他终于是忍不住把大女儿苏时瑛叫了过去,想让她去开导开导自己的妹妹。这本来是母亲的职责,他作为父亲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绕了半天的弯子才把苏时瑛说明白。苏时瑛知道爸爸是想要孙子,可这孙子一出生,就真没自己家这一边什么事了。
当夜,苏时瑛思来想去的,带着心事靠着大丝绸面料的枕头,半躺在床上。苏时婷穿着睡衣在她面前跳来蹦去。人都说傻人有傻福,这个妹妹就是这样。
苏时婷兴高采烈地钻入苏时瑛的被窝,用发尾挠了一下姐姐的鼻尖,嘻嘻笑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苏时瑛心事重重地笑了笑,抚摸着妹妹的头发:“阿婷,阿生对你好么?”
苏时婷用手侧枕着脑袋,睁着圆眼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我们的阿婷也马上就要当人家的妻子了,妻子要做什么你知道么?”苏时瑛循循善诱地问。
“唔。”苏时婷晃了晃脑袋。
苏时瑛用染着蔻丹指甲抚平着苏时婷睡衣的领角,垂着眼笑说:“阿生摸过你,亲过你么?”
“没有,他没有,我也不喜欢。我才不要呢。”苏时婷拿起被子捂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仁似得眼睛。
“可是你是他的妻子了。妻子和丈夫就该这样亲热。结了婚你要听阿生的话。”苏时瑛翻了个身看向苏时婷,卷曲的长发垂在左肩。
“哦…。”苏时婷似懂非懂地瘪嘴点了点头。
“那他要是让你脱了衣服,阿婷怎么办?”苏时瑛是大家闺秀出声,有些难以启齿,所以用着轻快的语气,就像在说大灰狼来了的故事一样,极富有表演性。
苏时婷立马抱紧自己,使劲晃脑袋:“不行,不行!阿生不能。”
“他当然可以,他是你丈夫。”苏时瑛皱下眉,猫似得眼睛里透露些厉色。
“我,我不要。我不要丈夫了。”苏时婷委屈得要哭了。
“这可不行。以后阿生让你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苏时瑛说。
苏时婷一下坐起来,胡乱蹬腿踢打被子:“不要,不要。我最讨厌阿生了。最讨厌了。”在她心里丈夫的阿生其实和管家下人们也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自己就要听他的话了?
苏时瑛看她这模样,心里又是忧又是有些庆幸。
苏时婷闹腾了一阵子后,也闹累了,迷迷糊糊地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还没睡饱呢,她就迷迷糊糊被人拉了起来。一群人围着她,又是给换上白色婚纱,又是给化妆擦粉。苏时婷几乎是一直闭着眼,半梦半醒着被人打扮成了新娘子的模样。
这场婚礼就在苏公馆里进行。前院的草地上已经铺上了红地毯,架起了席棚,一个是专门给客人休息的茶座。还有一间更宽敞的装饰成了婚礼礼堂,中间还悬挂着青天白日旗。旗下是用霓虹灯做成的喜字。大门口和大厅前,两班鼓乐手不换气似的吹打着。穿着一新的仆人们,转成了个陀螺来来回回穿梭在大门与礼堂之间,
还好这天虽然秋阳高照,可毕竟已经是中秋时节,凉风阵阵地让人并不觉得太热。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汽车声,鼓乐声,连天响成了一片。
苏老爷一身黑色如意纹长袍,外罩正红色马褂,笑得合不拢嘴的迎来送往。来的人有他生意场上朋友或者对手,其中不乏政府里的官员,大家早听闻苏家与严市长家交好,都纷纷赶过来拍个马屁,就连法国领事也亲自到场了。
周习坤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左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红色的丝绢,站在相对安静一点的草地上,与严秉煜交谈。草地被园艺工培育得很好,碧绿茵茵。
“我父亲前天去了南京,不然他也一定回来。”严秉煜说。
周习坤与严市长见过数面,每次都是一副古板生硬的样子,实在没有严家大少爷的温和近人。
“没关系。你和秉林能来也是一样的。”周习坤笑说。
“诶,怎么不见你的太太?”严秉煜目光向远处转了一周。
“她还在楼上陪着她妹妹呢。”周习坤望了望二楼的一间挂着蓝色窗帘的房间。
严秉煜对苏二小姐的事情也略有听闻,明白缘由的一点头:“想必周太太也是倾城美人。”
“哪里,哪里。”周习坤不知道他这“也”字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嘴里谦虚而敷衍着回答道。
他往茶座一望,正好看见吴偳正在朝自己挥手。周习坤有些怕吴偳是个嘴边不严的,把船票的事不小心顺嘴说了出去,所以连忙先让严秉煜等自己一会,然后大步朝吴偳走了过去。
刚走到路当中,就见大门口起了喧哗声。首先只见一辆锃亮锃亮的黑色雪铁龙轿车开到了门口,后面还呼啦啦地跟着一辆军用卡车。上面跳下一堆全副武装的丘八,训练有素地在门两边排列站开。一个副官模样的人物,绕到了雪铁龙的车门旁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打开了车门。一只穿着马靴的脚,就从车里迈了出来。
这些宾客里有大员,可也没有谁用这个人这么大的阵仗。所以所有人都转过头去,致以好奇的目光。就连那帮子鼓乐手都停了下来,忘记了下面的曲谱。
洒满金阳的地上落下一个人影,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矗立在了正上方。军帽檐下的目光,在满场扫视了一周。
苏成泰作为一家之主,大步走过去,满面笑意地伸出右手:“原来是周师长,欢迎欢迎。”
周习盛并不赔笑,只是和苏成泰稍握了握手:“恭喜,恭喜啊。上次我小弟结婚,我有军务在外不能参加,今天将贺礼一并补上。”说着他一挥手,就有几个小兵抱着扛着系红绸的礼盒往屋里头搬。”
“多谢,多谢了。”苏成泰连忙道。他不好和这些丘八们打交道,嫌弃他们太粗鲁野蛮。而且哪有参加婚礼带这么多人来的,若不是自家亲戚,倒真的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周习盛抬头左右看了看,目光滑过周习坤又落回苏成泰身上:“我就是来看看我的小弟,苏老爷去招呼别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