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现在的薪水比以前高了,在都灵也不怎么花钱。叔叔之前为我花了很多钱了,这是我应该还给他的。你在巴塞罗纳也没有工作,以前为我花了那么多叔叔的钱,总是不好。现在我挣得多了,多还给他一些,你在他面前总能更抬得起脸一些。”
“一煌,胡安他对我很好。真的。”
“我知道。可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他的孩子。”
一煌的轻声呢喃并非叹息,而是在安慰一位两难的母亲。那位母亲一方面要为自己的丈夫,自己现在的家庭考虑。可一方面,她又满怀对自己另一个儿子的愧疚。愧疚着,却又无能为力。
“代我向胡安叔叔问好,也请你……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会的,一煌也要注意身体。天凉了要注意保暖。”
这位母亲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说完了最后的叮嘱后就挂了电话,徒留岳一煌在都灵的普罗塔诺瓦火车站里独自一人的叹息。
他再一次的抬起头来看向火车站里的电子站牌,发现去往巴塞罗那的火车已经到站。于是他背起背包,手里拿着果汁,又喝了一大口的向站牌上所显示的七号站台走去……
卡尔
由于从都灵到巴塞罗纳的这班火车是夜火车,所以即使是效率极高的欧洲火车网络,它们也需要在这一站停下补给,并且有时也需要更换列车员。因为欧洲的火车几乎都没有直达一站的,它们会途径许多地方,有时候他们到达那些地方的时候会是凌晨两三点,又或是四五点。
而接下去的这一班列车员需要在每一位乘坐夜火车的乘客到站之前提醒他们,并未他们送上早餐。当然他们也需要为每一位在半夜时上火车的乘客指明车厢,并且查票。
正是因为这些,这列由都灵开往巴塞罗纳的火车竟是会在这一站停留长达半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
当岳一煌拿着火车票和预订单走向列车的一等车厢的时候,一个有着耀眼的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年轻男人正要拎起自己的电脑包走出车厢,然而他却是因为看到了从车窗外经过的岳一煌而停下了脚步,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疑惑。
他顿了顿脚步,却还是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列车员在此时将新的乘客名牌插入车厢外的名牌处。这样,当乘坐下一段火车车程的乘客走进车厢时,他们就能很快的找到自己的车厢了。
而那名金发的年轻男人却是正好看到了自己的这个车厢外插放着的名牌上写着岳一煌的名字。这让他的疑惑更深了,因为……在岳一煌的名牌旁目的地的地方正写着:巴塞罗纳。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笑了笑,向正在隔壁车厢那儿插放名牌的列车员问道了火车再次发车的时间,而后回到车厢,再次坐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他又再度坐下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那个人似乎是在车厢的门外停留了一会儿,确认了这就是他的车厢后拉开了车厢厢门。
出现在那名金发蓝眼的年轻男人面前的……果然是那个黑发黑眼的,在意甲踢球的中国籍球员。他看到车厢里的另一个人时和对方点了点头,而后就坐到了这间两人车厢的另一个座位上。
由于在今天晚上乘坐夜火车去到巴塞罗纳是他临时做出的决定,岳一煌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而刚刚踢完了一场比赛的他也不需要更多东西去消磨时间了,似乎静静的坐着,回忆他想回忆的,那似乎就已经够了。
一种沉静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慢慢的溢出,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浅浅郁色。
“今天的都灵天气怎么样?”
一个格外好听的声音在岳一煌的身旁响起,那正是来自于那个金发的年轻男人。与其说那个声音好听,又不如说那个声音是那样的美妙不已,让人在听到的那一刻就仿佛连心情也变好了起来。本就浪漫的意大利语被他所说出,竟是仿佛普通的交谈都能变为情人间的低声诉说一般。
这竟是因为历史遗留原因而总是把意大利语的语调说得有些奇怪的岳一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和这个人用意大利语交谈。
就是在这段迟疑的时间里,他看清了这个人的眼睛。它是那样的特别,应该是浅蓝的颜色,却是又有了一种偏灰色的质感,或者说那会是更浅,更为剔透的颜色,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的眼睛吸引了心神。
“今天都灵的天气很棒,不过仅限于白天。虽然现在还没到十一月,可晚上还是会有些冷,你穿得可能太少了一些。”
那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岳一煌竟会告诉他这样的话,愣了愣,随后露出了一个有关怀念的微笑。
“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来都灵了,可这里有我童年时的珍贵回忆。总是乘着飞机从这里到那里,偶尔……也想怀念一下过去,乘着火车,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就这样度过整个白天。”
那个金发男人的话语似乎是触动到了岳一煌的心弦,让他怔愣了片刻后不经笑道:“或许我也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语让那个金发的年轻男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看起来。你是念旧的人。通常,这样的人都很善良。”
说着,那个男人向岳一煌伸出了手:“我叫卡尔。”
“我叫岳,岳一煌。不过你叫我岳就可以了。”
两人交换了名字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是才在火车上遇到,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却能让平时话不多的岳一煌都敞开心扉和他一起交谈,就仿佛……很久不见的朋友那样亲切。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经常会带我来都灵。那时候,爷爷的身体还很硬朗。他喜欢这里的都灵足球队。不过每次带我一起去看完了比赛回来后都会很沉默。那时候我一直都不知道爷爷是为什么而不高兴。”
卡尔毫不避讳的在岳一煌面前提到了都灵队,然而当他看向岳一煌的时候,目光却是和他第一眼看向对方时的一样。这让岳一煌在心下一动后又释然,认为这个叫做卡尔的金发男人很可能是许久都没有关注都灵队了吧。
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
“不过在几年前,我终于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了。他告诉我,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住在都灵。那时候,他每周最高兴的事,就是能够在周末去看都灵队的球赛。他热爱都灵队,并且每次都灵队赢球,都能让他高兴上好几天。尽管,都灵队几乎每周都在赢球。可是,在他十九岁那年,什么都变了。”
“苏佩加空难。”
听到这里,岳一煌终于还是吸了一口气的说出了这个对于每一个热爱着这支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足球俱乐部的人都为之痛心的词。
“是的,苏佩加空难。尽管,那之后都灵队还是顽强的延续下去了。可爷爷就认为,这已经不是他所深爱的那支神之队了。尽管,他还是无法放下那支曾经给他带去无尽快乐的球队。一直到他弥留的时候,也还是无法割舍心底的那丝遗憾。”
卡尔说得极慢,然而那缓慢的语调中却带有着深刻的情感,仿佛有渗入人心底的力量一般。
“让你想起这些,我感到很抱歉。只是……都灵队已经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击败了尤文图斯。如果你爷爷……你爷爷能够知道,他一定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是的,我想他会能够知道的。”
卡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然而此刻他的微笑中却是掺杂了一种说不清的自信。这样的情绪让岳一煌顿时感受了一股淡淡的成就感。这个时候,他是真的能够感受到支持都灵队的球迷们……究竟是在他们的身上倾注了怎样的希冀。
而他也将扛起那份期盼,一路走下去。
“你是意大利人吗?请原谅,只是你看起来不像,可你的意大利语真的说得很地道。”
“不,我不是意大利人。事实上我是个犹太人。”
卡尔并未说出他的国籍,而仅仅是说出了他的民族,仿佛他能够让他拥有归属感的,从一开始就是那支多灾多难又如此优秀的民族,而不是他的国籍。
听到他的回答,岳一煌显然十分惊讶。尽管他自从九岁起就离开了中国来到欧洲,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犹太人。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甚至发出了惊呼声。
“你是……犹太人?我一直就听说犹太人都很聪明。”
对此,卡尔笑了笑,似乎是接下岳一煌的这份赞美,而并没有去谦虚什么,却也转而调侃起岳一煌来。
“你是中国人吧,中国人也很聪明。我读过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的英译本。我很难想象那是几千年前的人想出来的。”
“你觉得那是聪明?可是我遇到的很多欧洲人都说那是不道德。”
岳一煌那太过诚实以及直白的回答让见面之后一直都保持着古典优雅绅士风范的卡尔不禁大笑起来。笑到了后来,竟然是连岳一煌都觉得好笑的跟着对方一起笑起来。
“如果我说我觉得那些不是不道德,你怎么想?我以为,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上说的,很多时候欧洲人也会用。起码,我就见到过很多次。不过他们更趋向于把那些放在心里,偷偷的用,而不是像这样写成一本书,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