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挣扎了会,再没力气对抗,从包里掏出烟盒,躲去通风又隐蔽的地方。
她烟瘾不大,但是今晚突然就想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极细的女士香烟,吐出的烟雾将视野朦胧了一瞬,耳边是聒噪的风声和车鸣声。
夜风吹在脸上,温度宜人,掸了掸烟灰,桑絮觉得心里空空。
这种空缺感常伴她左右,跟欢声笑语或是独处寂寞没关系,什么都不能压下来。
她没法描述这感觉,甚至不好捕捉。
当她在烟雾里想好好研究那个缺口时,奇怪的空缺反而消失了,她的心情又平稳回去。
抽完半根烟,她没耐心地熄灭,她决定回家,早点睡觉为好。
但当她回到办公室,发现裴思渡居然坐在她的位置上,专注地欣赏她杯子上的杂乱重彩的奇怪图案。
她将杯子端着,微微抬头,露出好看的下颌和漂亮的颈线。
杯子还没洗,咖啡渍有那么好看吗?
桑絮开口,“裴总监,有什么事?”
裴思渡安适的态度仿佛她才是这个位置的主人,放下杯子款款起身:“很晚了,一起走吧。”
桑絮不想跟她一起,但是实在没了忸怩的力气,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离开公司。
电梯里,裴思渡看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问了句:“你住哪儿?”
桑絮立即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的意思是我没吃饭,如果桑小姐家离得不远,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已经这个点,她才想到吃东西,桑絮理解不了这种工作狂。
但她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
裴思渡的身高跟她差不多,平日里的高跟鞋今天换成了平底,不再咄咄逼人。
她的肩背消瘦,腰间没有多余的肉,不堪一握,但是腿又长又直。
桑絮打量得昏了头,鬼使神差地说:“刚好我也饿了。”
但是当她跟裴思渡一起走在街上时,她开始后悔刚才的好说话。
这么晚不回家,陪上司吃东西,这不还是加班嘛。
太蠢了自己。
公司附近有条餐饮街,桑絮轻车熟路地带她走过去。
“想吃什么?”
桑絮没再看裴思渡,她此时的心理活动复杂。
因为她发现,跟裴思渡走在街上,她会莫名地觉得愉悦且自豪。
恨不得别人多瞧两眼,注意到她们。
哪里来的奇怪想法。
裴思渡说:“吃碗面就好。”
于是桑絮带裴思渡进了面馆,点了两碗菌菇面,桑絮掏出手机付款,裴思渡很自觉地离开去入座。
虽然一碗面不值钱,但是堂堂总监,总不能这么不客气吧,还要下属请夜宵。
这么想着,桑絮反而心情好了起来,具体原因却说不明白。
等餐期间,裴思渡边回工作消息边闲谈般说:“我没想到桑小姐会愿意陪我。”
桑絮默了两秒:“为什么呢?”
“因为你对我很抗拒。”裴思渡将话挑明 “你没发现吗?”
桑絮不露声色地为自己辩护:“你是我的领导,我当然要敬重。”
“那以前呢?”桑絮对她的态度一直不算好,第一次见面就挺冷淡的。
桑絮想了想,“我就这性格。”
裴思渡不置可否。
桑絮在办公室人缘不错,对谁都能笑笑,唯独不对自己。
裴思渡想说“你玩剧本杀的时候不是这样”,但又怕她炸毛,尽管计较起来应该是桑絮理亏。
吃饭期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安静。
吃完,裴思渡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朋友的车在外面。”吃饭前她给封憬发短信,让她来接自己。
她怕裴思渡坚持要送她回家,而她压根不想跟领导走得太近,累得慌。
这顿饭已然是临时起意。
裴思渡的面色很静,目光却直直地望向桑絮:“你不是单身状态?”
桑絮本想否认,但又觉得自己没义务乖巧回话,胡乱点了点头,在封憬语音电话的催促下离开面馆。
上车后她收到裴思渡的消息:“路上小心。以后少抽烟。”
桑絮愣了下,低头在衣服上嗅了嗅,问封憬:“我身上有烟味吗?”
来救场的封憬满脸笑意,“反正这个距离,我是闻不到。”
“哦。”
桑絮有些后悔刚才没确切地表示自己是单身这件事。
倒不是为别的,而是良心发现地认为,与人相处应该克服喜欢敷衍的坏毛病。
第6章
隔日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照例空空荡荡,连宋空调都没到。桑絮第一时间将昨晚没来得及洗的咖啡杯拿去洗。
水流从指缝间穿过,流进冷寂一夜的杯子里,白杯壁上的咖啡渍点点消失。
昨夜,裴思渡为什么要等她一起吃饭?
她看她杯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总得有心理活动吧。
思绪从眼前的水流与杯盏离开,如同撕碎后又被拼接而成的画卷。
纤纤擢素手,白皙修长,把弄端详着她曾放于嘴边的咖啡杯。
乱动别人的东西也不好吧。
蓬松浓密的卷发被她高高束起,穿着衬衫干练的模样,但是眸光是柔和的,总留着一抹微笑。
无论是笑里藏刀还是似笑非笑,不可否认,裴思渡笑起来很好看。
立体的五官,眉骨高而线条清晰,眉吻云鬓,杏眼圆润而妩媚。眼尾微微上挑,但被她端庄温柔的气质压制住,看不出一丝媚态,反而让你觉得这人只可远观。
桑絮第一眼看见她,就看出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眉眼无处不澄明。
她把杯子刷得异常干净。
因为在想裴思渡。
意识到这点时,水龙头里流出的水须臾间被加了温,滚烫地浇灌整只手。
桑絮立即关停水流。
背后随之腾起的冷汗,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彷徨和烦闷。
昨晚出于礼貌,到家后她给裴思渡发短信报平安。
裴思渡回她“早点睡”三个字。
而走进公司,她们又成了各司其职的平行线。
偶尔的交汇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家教经历,她们算是旧相识,又有一起玩游戏的经历,裴思渡不像要报复的样子,也许是真的想跟她认识。
毕竟裴思渡初来乍到,在公司里举目无亲。
心情不错时对她的那一点点特别,不难理解。
何况这种特别并不特别,既没有跟她过度亲近,也没有暗暗给她加工资。
相反,还提醒她要加班。
桑絮已经能确定裴思渡是故意的,昨晚等餐时,她了如指掌地说:“恐怕你明天还得加班才能完成吧。”
桑絮赶了一天进度,发现果然,裴思渡说准了。
她满腹牢骚的同时不得不佩服对方,把她们的摸鱼状态和拖延心里拿捏得死死的。
裴思渡今晚没有加班,下班半小时后她就离开了公司,桑絮刚好出门去洗手间,碰见她。
她问:“吃晚饭了吗?”
“没,不饿。”
裴思渡“嗯”了声,没再多说就离开了。
桑絮不经猜想她会去做什么,好不容易工作处理完,总该放松放松吧。
等她意识到这种无意义的求知欲时,又开始自我怀疑,烦闷难忍,只好跑出去抽烟。
点烟时看见自己夹烟的手指,裴思渡的脸倏地浮现在她脑海。
“少抽烟。”
打火机的火焰在空气里短暂地摇曳了下,立即便被收回,禁锢在金属容器里。
桑絮不想抽了,吹着风走神。
她最近挺奇怪的。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想拖延的时候看什么都有意思。
所以才会频繁地受裴思渡的影响吧。
闲起来,谁会无聊到想自己的上司。
明天早上的会开完,下午将后续工作收尾,周末就可以快乐地休息两天。
她下定决心,给封憬发短信:“今晚酒吧见。”
不用担心封憬不出来,从来只有封憬喊她,她没心情,就没有封憬玩不动的时候。
等她自以为调整后状态,回到办公室时,却发现加班的同事人手一份外卖。
她的桌子上也放着奶茶和餐盒,“这是?”
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卫涵涵说:“是裴总监,好贴心,我爱死她了。”
果然。
桑絮被“裴思渡”三个字烦得心力交瘁,认命地开始进食,不吃白不吃。
周五一整天忙成旋螺,对于他们的策划案,裴思渡简单夸了两句,便一针见血地给了一堆意见。桑絮马不停蹄地开始修改,连午休时间都牺牲了。
她的同事们配合得无比默契,再没有摸鱼现象,为了周末的快乐时光。
赶着在下班前将紧急工作解决,桑絮一秒没耽搁,拎着包冲出去。
宋尹锐问:“桑桑急什么?”
卫涵涵:“不知道,可能是要约会。”
宋尹锐闭上眼睛摆摆手,一副“绝没这种可能”的笃定。
封憬说的老地方是她阿姨开的酒吧,相对而言干净有序,既能放松又不用承受难以忍受的杂乱。因此受众广,连很多大学生都喜欢过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