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棘手?”
桑絮没回,对着空气点了下头,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聒噪。
姜蕊:“那你就想想你们为什么吵架啊,事情解决了吗?”
那天主要是态度问题,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分开一周,各自陌生和紧绷。所以话赶着话,谈得很不愉快。
裴思渡装淡定激她,她犯浑回敬。
冷静下来,两个人都向对方道歉了,也保证了以后吵架不乱说话。
但事情真的解决了吗?
桑絮扪心自问着。
裴思渡洗漱完出来,发现电视被调成了静音,桑絮枕着抱枕,盖着毯子平躺在沙发上。非但没睡,反而炯炯地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她走过去笑着问:“在想什么,特地来客厅追剧,怎么还调成静音了?”
桑絮思绪被打断,看向她,“想你。”
“是吗?”
沙发足够宽敞,裴思渡坐在她身旁,把电视关了,“在想我什么呢?”
桑絮坐起来,像上次她贴在自己背上那样,把脸轻轻地贴在她背上。
“想你人真好。”
裴思渡将桑絮靠着的右肩塌下,往前倾,乐着逗她:“你要给我发好人卡了?”
没了支撑,桑絮没法靠了,干脆展臂从后将她搂进怀里,“字面意思,我又没有深意。”
“人好,然后呢?”
静了下,话题兀地转开:“我妈有一个习惯。”
虽然不知道怎么又扯到她妈了,裴思渡还算耐着性子,问下去:“是什么?”
“如果她为别人买一件东西,哪怕是主动的,也一定会把东西的价钱告诉别人。本来这没什么,说就说。可是她总表现出心疼的样子,告诉别人,我为你付出了很多,如果你不怎么怎么样你就对不起我。”
裴思渡在她怀里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这算是几天以来,她们最亲近的时刻。
“她经常说你?”
“我小时候,她经常这样,我以为是她性格问题。后来上了高中,她好一点,也会提价钱,但不会斤斤计较了。我意识到,原来是经济问题。”
桑絮的唇就贴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着曾经的疤痕。多年过去,疤痕淡了许多,如果不是她提起,没人会发现。
为了说明这点,桑絮详细介绍家里在镇上的生意。从她高中开始生意有了起色,她的生活条件那几年都不错。
只是没桑城幸运。
裴思渡耳朵被她说得痒痒的,却舍不得挪开,听得认真,客观分析:“这样的习惯会给别人压力,吃力不讨好。但手头拮据时,多花一些的确会心疼。”
“是啊,所以除了我爸因为这个跟她吵过,我也没有立场指责她。”
“这两年家里更好了,虽然那点资产没法在淮城炫耀。但在当地算很富裕,她脾气也好多了。”
裴思渡冷淡地说:“好与不好无所谓了,反正没让你沾上光。”
什么样的父母,能为了跟小孩置气,从大一开始就不再给钱。家里挣得多时,难道没想过女儿会吃苦。
还好桑絮争气,独立,不然多容易失足。
“我也不想沾他们的光,以后他们别来打扰我就好,我不会理的。”关于家庭,桑絮想得很明白了。
该还债的时候还债,感情就不要谈了,没什么意思。
“你能想开就很好。”她能说出来,就说明放下了。
裴思渡替她开心。
“我说我妈的事,是想告诉你……”
静静等了半天,桑絮都没开口,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往后靠着,催问:“告诉我什么?”
桑絮垂下头,声音埋在她衣服里,“我也习惯了,接受所得物明码标价。”
裴思渡其实从她提到经济时就猜到了。
“新鞋一百块,就要考一次满分;得了新衣服,就要多做几天的家务。有一回换了新的书包,她只让我好好学习,我觉得还算轻松。后来书包被后桌弄上了一大块墨汁,她认为我不爱惜,很生气地说养我没用,白花钱。”
桑絮笑了一下,觉得很荒诞。
裴思渡想,她妈买书包的时候是疼她的,可是花了钱不开心。被刺激到,心里憋着的话就忍不住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喜欢女儿。
“是她不好,不要难受。”裴思渡轻声安慰。
“早就不难受了。我不是想跟你说我多可怜,其实没那么惨,有吃有穿,也好好地读书,上大学了。”
“然后长成了很好的人。”裴思渡也给她发张好人卡。
桑絮心虚地笑,不知怎么接,只能继续说下去。
“就是想说,我对收别人的东西有心理阴影。”
“你送我东西,我当然开心,你对我好,我也满足。但是我习惯还回去。”
“别人的物品跟情分,都容易还。唯独你的不好还,我还不清,总想努力一点,快一点。”
话题再次挑破,裴思渡抬眼看她,素颜白净无暇,看上去不带任何攻击性。
“我知道的,我不该说你。但你跟我没必要清清楚楚,我不会像你妈妈那样。”
桑絮笑起来:“你当然不会,你就算穷困潦倒,都不会变成那样。”
“这么相信我?”
“当然啊。”
桑絮看见她在怀里柔柔地笑,很想亲她,又不好意思。
“想跟你讲清楚。你不要担心我还你东西是为了两清,随时会跑,我想有底气站在你身边而已,想你不亏,想你高兴。”
“但我恰恰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那天才发现你根本不高兴。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让我攒钱,我就攒钱。等你想买什么,可以直接让我付。”
“我花钱很厉害的。”
桑絮向她保证:“我会好好赚钱的。”
“那好,等你有钱了,我就不上班了。”
要她放弃工作,比放弃命还痛苦,桑絮还能不知道工作狂嘛。
心知她在哄自己开心,配合地说:“可以啊,到时候钱都给老婆,你就花吧。”
“现在不能给我?”
桑絮惊讶地瞪大眼睛:“现在你有工作啊,也要我的钱吗?”
她只有那么一点哎。
裴思渡笑得乱颤:“好吧,现在不要你的。”
“怎么今晚突然跟我聊这些了?”她以为,桑絮还得想一想。
或者,永远想不明白。
桑絮被她靠得手臂麻了一半,又不愿意让她起来,好不容易才抱在一起说话。
“因为你走路不牵我的手。”
她的语气里有委屈,有埋怨,还有故意加上的一点孩子气。
“就因为这个?”裴思渡挑眉,笑盈盈地望着她。
“不止。你最近也不亲我,不哄我,不摸我头了。”
哪怕是她们没恋爱那会,还亲过嘴呢,哪有睡在一起,都不亲亲抱抱的。
桑絮真的很难过。
有时候她刻意选了恋爱歌单,里面都是甜歌,把耳机塞给她,让她陪自己听。
这么明显的暗示,裴思渡都不理会,平静地忙手头的事情。
听见她的讨要,裴思渡还记仇,故意问:“你不是不喜欢被摸头吗?”
“谁说的。”
桑絮把麻了的手臂抽出来,往她腿上伏去,放软了声音:“你摸摸我吧。”
第105章
趴在她怀里的人穿着与她情侣款的睡衣, 她才惊觉,桑絮不是没送过她实用又不为还债的礼物。
比如睡衣,拖鞋, 枕头, 鲜花……她住进来后置换了许多东西,但未以送的名义,以至于裴思渡会忽视它们。
如墨的长发快要及腰, 铺散在腿上,凌乱中有撩人心弦的美。
傻姑娘自与她恋爱以来就格外爱惜头发,再没剪短过,之前却以为她喜欢短发,毫不心疼地说要剪了。
裸露在外肌肤被黑发衬得如雪一般, 视线由远及近,脚趾到脚腕, 再到搭在腰间漂亮修长的手。
裴思渡稍一低头,下颌便抵在她发上,闻见她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她给桑絮时间思考, 也在给自己时间思考。
好胜或是不甘,哪怕是纯粹的痴情, 总该有它的边界和限度,强求不了旁人。
可是桑絮心虚又乖巧地讨好了她许多天,给她煲汤,放歌, 每晚还要等到她“睡着”之后从床侧移过来,抱着她睡过去。
现在又委屈巴巴地趴在她怀里, 这还是她强求吗?
越是心动和心软, 越是沉得住气, 这么多天的疏离也挺过来了,这几分钟总是好忍的。
裴思渡并未如她所愿,手仍闲在旁边,将声音压得低柔,含笑逗她:“声音太小,没听清你说什么。”
桑絮将脸从她腹间抬起,清楚重复一遍:“请你摸摸我。”
“摸哪?”裴思渡唇角挽了挽,眉眼中染上一抹风流。
她这样的神情,桑絮太久没见,招架不住。蓦地红了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明知她在诱哄自己,还是回答她:“摸头。”
抬手,在她手上轻轻摸了两下,安抚这些天来对她的冷淡。也顺便安抚,自己心中的茫然。
桑絮在她怀里更乖了。
她抱着她的小混蛋,使坏地问:“别的地方可以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