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切不动声色,看上去有些茫然:“哪个?”
“三号楼来了两个新人你那天不是看到了吗?”绥忍无可忍地用一把将叉子插进一块胡萝卜里,“我都说了,其中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比较强,搞不好以后会跟我们坐到同样的位置上也说不定哦。”
绥说的是莱恩,能让一号楼的王给出这种“将来的王权者”的评价的人……雷切终于勉为其难地想了想,这才隐隐约约把那天隔着铁丝网的某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和绥口中“漂亮”“厉害”勉强对上号,在桌对面的好友无语的目光中,红发男人慢吞吞地点点头,哦了声,非常之无动于衷地抬手指了指绥的餐盘——
“干什么?”绥挑眉,没好气地问。
“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玩弄你的食物吗?”雷切一本正经地说,“有话就说,做什么用胡萝卜来撒气,你戳他我又不会觉得痛。”
那你就闭嘴啊。
一号楼王权者的额角青筋跳了跳,有一种想把餐桌掀到那张理直气壮岔开话题的人脸上的冲动,将手中的木叉子扔回餐盘里,绥长吁一口气,扭开脸盯着墙角的某块斑驳告诉自己要冷静,果然,当不对视上那双冷静的蓝色眼睛时,还是好过很多的,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发现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前几天你说话不超过五个字的时候觉得你最接近于一个人类。”
“心情不好所以话少而已,有那么糟糕?”
“所以你很骄傲自己的脑回路是外星人构造的对吗?”
“话不能这么说。”
“……那看来就是了。”
“我不觉得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小鬼有什么值得好主意的。”
“……”
“怎么了?”
没什么,绥心想,我就是有点好奇是不是就在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穿越到了别的次元搞得现在忽然跳回来我们的次元以后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错过了一大段我们之间的对话,以至于现在我完全摸不清你的对话节奏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话题又猛地一下,大发慈悲似的回到了最开始我比较关心的主题。
“雷切,”一号楼的王权者转过头来,前所未有正经地盯着好友的眼睛,镇重其事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跟你说话真的很累——我们在说话题A的时候你要说话题B,我们顺着你说话题B了你要说话题C,等我们好不容易跟上你的节奏终于弄清楚C是什么进入状态的时候,你甚至一点缓冲的机会都不给直接绕回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A……”
“这不是很好吗?”雷切回给绥一个莫名的目光——
绥几乎无语凝噎,半晌才挤出一句:“……好在哪?”
“无论如何你不就是想说话题A么,峰回路转终于绕了回去,至少说明我还是有听你在说话的。”雷切抓了抓头发,那头鲜红明亮的头发被他抓得有些乱糟糟的,但是因为脸好看,所以什么发型都好看,魅力丝毫没有被影响的红发男人十分淡定,“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聊三号楼啊?”
所以这是我反过来被质问为什么这么“任性”了?
此时此刻,如果坐在绥对面的是他一号楼的任何一个人,那个人恐怕已经死了——然而很遗憾的是,现实表情那个人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而是放眼绝翅馆里,唯一能和他打个平手,动起真格来甚至真说不好鹿死谁手的雷切,所以,在忍来忍去忍无可忍之后,绥决定继续忍,然后……
大概就能习惯了。
“——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小子,叫莱恩。是鹰眼手下组织的人,M国人,入狱的罪名非常有趣,刺杀X国总统,并且成功了。”
绥压低声音,在旁人看来此时两栋楼的王似乎在各自沉默地拨弄各自餐盘里的食物,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其实他们在进行常例交换情报——恩,简单的来说就是绥在说,雷切在听而已。
顺便还可以泼冷水,比如——
“这个?那我知道的,”雷切认真地点点头,“之前有听到一点风声,后来在救……恩,在救隼的时候,亲自跟鹰眼确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报来源是没错的。”
“虽然很好奇你是怎么跟鹰眼‘亲自确认’的,但是神奇的是我居然一点也不想问你,”绥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餐具叉子在擦手的消毒纸巾上擦干净,然后一点点地将它掰断,这个动作他似乎做得非常认真,头也不抬地说,“所以,那个莱恩,恩,就是那个新人,要不是本身有两把刷子,那样的外貌被送进绝翅馆来,恐怕保护期一过就会被瓜分得尸体都找不到了吧。”
雷切:“恩。”
绥:“虽然听上去是在赞同我,但是非常敷衍。”
雷切:“不要计较这种细节。”
绥面无表情:“和莱恩比起来,我看上的猎物完全没有一点特点——阮向远,C国人,二十一岁,家里往上数三代可查世代为医——他自己也是学医的,大学生,然后,如今绝翅馆的王权者坐在我的对面,告诉我,他放着一个好好的未来杀手不怕,倒是对一个未来的医生怕了起来。”
“杀手又不会用那种要把你脱光的眼神看着你,有什么可怕的。”
绥已经懒得去追究雷切凭什么脑补人家有用这种色情的目光看他了,反正这家伙理直气壮的自恋成自然又不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于是只是恶意满满地点点头:“是,他大概会更喜欢把你的皮和骨都脱光,然后把内脏挖出来。”
“如果那个小鬼能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宁愿把我的内脏挖出来送给他。”
这句话雷切说的很认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会告诉你,他只要你的心脏。”
这句话,绥回答得也很认真。
于是在这么认真的场合之下,红发男人也勉为其难地认真思考衡量了一番如果真的有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能让他立刻将对方千刀万剐的恶心话会怎么样,男人在思考了三十秒后,最终得出一个镇重的结论:“那……还是算了吧。”
“继续,阮向远因为保护朋友杀了一个富二代……哦,就是那个陈子扬的倒霉儿子,被判刑二十五年,后来说是家里卖掉了医院的一部分股份,捐了一大笔钱,才把他送进绝翅馆的。”
雷切:“咦?”
绥:“什么?”
雷切看向好友,目光十分真诚:“我只是给了钱而已,没有要那个医院的股份,你情报有假。”
这一刻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的绥:“什么?”
雷切一本正经:“情报员是谁?扣钱吧。”
绥:“……………………………………………………………………等等,你才是信息量太大吧?!什么意思?不对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小鬼的信息啊,别告诉我是你——”
“那家医院的总体价值早就已经叫人估算过了,哪怕人力和器材全部卖掉也支付不起二十五年绝翅馆的牢狱费,”仿佛想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红发男人缓缓地勾起唇角,笑得十分讽刺,“更何况没有门路,遇上伊莱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人,要不是我叫老头亲自派人跑来镇压了一下,馆长大人可能还会得寸进尺把人油水榨干为止吧。”
“你居然堂而皇之地跑去估算人家医院的总价值,这种事想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找人镇压了一下’这种事就不要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说了,”一号楼的王权者做了个手势示意对面这位打住,“所以,是你把那个小鬼弄进绝翅馆的?”
“恩。”
“居然……好吧,这么一想如果是放你身上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以用到这个词了——所以在问为什么之前,我更想问花了多少钱。”
“不多。”雷切非常配合地举起手,笔画了一个手势。
这尼玛不多?手指还能比划出比这个数字更大的个位数么你告诉我?
绥看着那个手势,蛋碎到极限只能冷笑一声:“单位是亿?”
雷切摇头:“加个零。”
“够把绝翅馆四栋楼的建筑费买下来的价格——好,现在我要问了,为什么?”
“因为答应隼了。”
“?”
听到雷切主动提起蠢狗相关的事儿,就连绥都忍不住呼吸一顿,表情从戏谑变得稍稍严肃起来,甚至假装不经意地用余光去瞥雷切眼底的情绪变化——别人不知道,但是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在那条肥狗英年早逝的最开始几天,男人甚至不愿意提起任何相关的事情,第一个踩了雷区的倒霉蛋要不是因为斯巴特在场,很有可能已经在上周二号楼的高层例会开到一半的时候被雷切从二十八层直接扔到一楼去——
现在红发男人主动提起,绥也依然认为,这并不能象征着雷切已经释然,相反的,大概……
“答应它的事,我都会做到,哪怕它已经看不到了。”
大概会变成更加深层次的痛,从无形变成一根有形的刺,深深地扎入心脏之中。
低着头的雷切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黑发男人的奇怪目光,他只是继续地,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缓慢而平静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