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打扫会议室的小弟恰好推门进来,看见江城脸色惨白地撑在会议桌边,心里一惊,忙不迭上前来扶住江城,关切地问:“城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江城机械地侧头看看好心的小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无力地说:“扶我坐下。”
小弟听话扶着江城在椅子上坐下,又问:“城哥你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江城倔强地摇了摇头,尽量调整着有些紊乱的气息,等这口气喘匀了才对小弟说:“不用了,都是些老毛病,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哦。”小弟点头,想了想,还是笨拙地安慰道,“其实城哥你不用这么在意的,老大这个人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但是对兄弟们是真的好,即使被说几句那也是他关心兄弟们。”
江城有些疑惑地对上小弟清澈的目光,小弟也睁着闪闪的大眼睛望着江城,突然,江城会意地一笑,他想他可能有些明白了,刚才尹路尧发了疯一样冲出去的动静那么大,脸色还臭得要死,也难怪这位小弟会误会。
“是啊,他是真心对兄弟们好的。”江城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小弟坐下,很久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看着眼前的人他想到了多年前年轻的自己。
小弟也不忸怩,拉开椅子就挨着江城坐下了,只是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出卖了他,他在紧张。这也不能怪他,能够和帮派里数一数二的大佬促膝长谈,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你今年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吧?”江城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小弟看,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小弟的紧张。
“十九。”小弟埋着头,如实作答。
江城像一个长辈一样伸手握住了小弟的手,笑着对他说:“不要这么紧张,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开始混黑道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大一岁。”
小弟惊诧地抬头对上江城的视线,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城哥,我一定要封你做我的偶像。”
“为什么?”江城紧了紧握住小弟的手,偶像?呵,又不是什么偶像明星。
“城哥很厉害啊,短短几年就坐上了现在这个让人眼馋的位置。”小弟露出星星眼,“据我所知老大坐上现在的位置都花了十几年。”
江城的手禁不住一颤,为了避免小弟感觉出什么端倪他立马收回了手改为撑在桌边,状似无意地说:“你们老大比我厉害多了,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弟爬上帮派二把手的位置只花了四年时间。”
“四年?”小弟夸张地张大了嘴,满脸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呵呵,对他来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江城调整脸上的失落露出一个笑拍了拍小弟瘦削的肩膀,慢慢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除了混黑道你应该还有很多选择的。”
“城哥?”小弟有些不懂了,也跟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仰着头看面前高大的男人。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江城紧了紧手里的账本,举步离开。
“城哥!”
“还有事?”江城回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
小弟挠挠头,有些小孩子的羞涩:“我只是想说城哥你也很厉害,你和老大都很厉害。”
江城没忍住笑出了声,右手曲握成拳捶了捶左胸心脏的位置:“我收到你的赞美了。”
2013—02—17
☆、番外之犹记那年相遇时(上)
八年前,香港九龙深水埗
收完保护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尹路尧照旧带着一众小弟去深水埗最有名的海鲜大排档喝夜啤酒。
“老板,十斤龙虾,十斤海蟹,三盘牙签牛肉,两箱冰啤酒。”尹路尧熟练地点着菜,手下们也麻利地把两张方桌拼在一起。
“尧哥来了啊!”老板一边卖力地翻炒着锅里的龙虾一边笑嘻嘻地和尹路尧打招呼,语气显得相当熟稔,可不是嘛,尹路尧每个月收完深水埗的保护费必定会带着手下来帮衬他的生意,套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少交一点保护费虽然不可能,但至少后台会稍微硬一点,以后有其他帮派的人来闹事也不用怕。
尹路尧冲老板僵硬地笑笑,然后拉开塑料椅子坐下,他始终不太习惯一个四十几岁老得都可以当他老爸的老男人开口闭口就叫他“哥”,毕竟他才只有二十岁而已。
这几年尹路尧往上蹿得特别快,仅仅两年时间就从当初被人踩在脚底的无名小弟爬到了如今帮派二把手的位置,“天齐”在香港黑道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可是尹路尧始终忘不了两年前那场让他从此以后平步青云的大火,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孤儿院那些孤魂野鬼伸出被烧得焦黑的小手来向他索命。
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
可是还没爬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尹路尧说什么都不甘心,他知道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天齐”的地盘不断扩张,从最开始只在九龙一带活跃发展到现在已经在港岛、九龙、新界都有了比较稳定的地盘,同样,尹路尧也因此而树立了数不清的敌人,把别人到嘴的肥肉硬生生拽出来而要想不惹人憎恨又怎么可能?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弟们一边高高兴兴地聊着日本最新出的几部A~V新片的女主角一边等着菜上桌,相当聒噪,吵得隔壁几桌客人时不时要侧目鄙视这群人一番。
尹路尧不想参与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干脆把今晚的收获掏出来数,看看这次又能扣下多少放进自己的荷包。
老板的动作非常快,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桌,有了吃的东西,小弟们这才把注意力从黄段子转移到饭桌上来。
尹路尧吃得很慢很少,他没什么胃口,只要一天还没坐上那个位置他就始终觉得不踏实。
不要以为现在尹路尧已经是“天齐”除顶上老大之外最有势力的人了,实则他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对外要不断拓展“天齐”的势力范围,和其他帮派的人来回周旋;对内他要对处处钳制他的老大表现得毕恭毕敬,因为他还没有实力和把握可以一举把那人拉下马,他要的是一击即中而不是破釜沉舟,所以,他还需要等待和忍耐。
“尧哥,你必须得多吃点啊,兄弟们可都指望着你呐。”一个小弟大手大脚地捉了几只海蟹放进尹路尧的碗里,还附送了一个讨好的笑。
尹路尧看看小弟沾满油污脏兮兮的手又看看自己碗里多出来的几只海蟹,想笑没笑出来,只能板着一张扑克脸拿出大哥的架势说道:“你们老大我喜欢喝冰啤下牛肉你不知道?”
小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才进“天齐”没多久,本想拍拍尹路尧的马屁,没想到这一下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忙不迭又把那几只海蟹从尹路尧的碗里抓出来放进自己的碗,再推了一盘牙签牛肉到尹路尧跟前。
尹路尧沉着脸夹了两根牙签牛肉到自己碗里,小弟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拍马屁了,灌了自己一杯冰啤酒就又和一众喽啰们混到一起去了。
旁边另一个小弟撞撞他的肩膀,刻意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边嘲笑道:“你小子下次想拍尧哥的马屁也该先把手洗洗干净好吧!”
小弟露出便秘脸,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回道:“我的手怎么了?”其实就是沾上了些油和辣椒粉嘛,卖相是不太好,但是这东西没毒的好吧。
“刚才收保护费的时候你小子突然肚子痛要拉屎,拉完之后你洗手了吗?”
“我连厕所都没找到要到哪里去洗……”小弟突然明白过来了,吞了两口唾沫之后还是把最后一个字说全了,“手。”
“记住吧,尧哥是严重的洁癖患者,他最爱吃的不是牛肉而是海蟹。”
小弟瘪瘪嘴,蔫了。
变故恰好发生在这一瞬间,随着一声玻璃瓶撞击地面的破裂声,坐在尹路尧正对面的几个小弟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痛苦的鬼哭狼嚎。
浓硫酸溅到皮肤上会迅速吸收人体的水分,继而让人感到难耐的灼烧感,和火烧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是香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没人上街喝夜啤酒会穿着长裤。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有人故意挑衅,开场就是扔浓硫酸。
随即,十几个手持西瓜刀的暴徒就冲了进来,带头那人凶神恶煞地大吼道:“尹路尧,老子今天来送你去见阎罗王!”
尹路尧先是一惊,但在看清楚冲进来的那伙人时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时迟那时快,尹路尧掀翻桌子就想往旁边跑,敌众我寡,不跑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