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脸颊都肿起来,两边嘴角都挂了血迹。微尘一阵晕眩,恶心得想吐。
可他拼命忍着,重新跪正身子。大哥,你这样羞辱我,你就解恨了么?如果是,你就尽管打吧……
水云川摸了摸发麻的掌心,腿发软,站立不稳,倒退两步,重新跌坐进沙发里。
心脏的位置,像有千万根钢针在扎着,连呼吸都会牵动那里,更加疼痛。
看着微尘惨不忍睹的脸,他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可是那笑容也同样撕扯着他的心,牵不起来。
滴血的,不止微尘的嘴角。
他拿过烟盒,再次抽出一根烟,眼皮也没抬一下,吩咐道:“把烟蒂捡起来,烟灰缸拿过来。”
微尘没有出声,他只是默然地站起来,捡起烟灰缸,把散落的烟蒂一个个捡起来,放进烟灰缸,拿到水云川面前。
水云川仍然没有看他。
微尘拿了抹布,把地上的烟灰抹干净。依然沉默着,取出精油瓶和棉球,把精油滴到棉球上,放到水云川枕头边。
“老爷跟你说了什么?”水云川突然出声。
微尘没有应声。
“哑了?听不到我问话?”声音陡然凌厉起来,却很低,像一把尖利的小刀,破开空气。
微尘舔舔嘴角的血迹,低声道:“回少爷,老爷说少爷状态不好,问我少爷出了什么事,我说不知道,老爷就责备我没有照顾好少爷。”
“哦?就这样?”一道目光斜斜刺过来,扎得微尘一抖。
“是,就这样。”
水云川喷出一口烟,淡淡道:“父亲很关心我啊。小尘,你真是没有尽责呢。”
微尘沉默了一下,走过来,跪在到他面前:“请少爷责罚。”
水云川看着他,冷笑,却夹杂着浓浓的悲哀,好久,才缓缓吐字:“我从来不知道,卑微也是种武器,可以把人伤得这么深。小尘,你真狠。”
微尘浑身一颤。
水云川冰冷的视线从他头顶掠过:“我刚才打过你了,不过,那是提醒你有自知之明。你的一切都必须以我为中心,别试图左右我。记住,你除了是我的仆人外,什么也不是。我以前错了,错得很离谱,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滚回自己房间去反省,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八十五章 发生在医院里的故事
微尘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的,也不记得自己在听到水云川的那段话后,露出了怎样释然又痛苦的笑容——只是仆人,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所以他如释重负。而痛苦,伴随着心房的放松,争先恐后涌进来,巨浪滔天、无法阻挡。
他连灯都没有开,借着走廊上传来的亮光,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奔向他的床,一头栽下去,陷入了黑暗。
“你忘了你是我养的狗?”
“我从来不知道,卑微也是种武器,可以把人伤得这么深。小尘,你真狠。”
谁的唇齿间吐出冰冷的词句,像最锋利的武器,割开他的心脏,寸寸凌迟。一张英俊得宛如神邸的脸,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中泛起寒意,冻结了他周围的一切,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他的手指,徒然地伸出去,却触摸不到他的脸,化解不了他脸上的寒意。
“少爷……”空洞的回响,带着泣声,微微颤栗。
而那个人,指尖一划,就有一道火焰射出,瞬间将他吞没。那张脸,顿时化作地狱的修罗,黑色的斗篷被风扬起,猎猎狂舞。
好热,好烫,周身被烈焰焚烧着。他倒下,蜷缩起身子,没有挣扎,等着自己化作灰烬——心底很清楚,那是他的宿命。
所以……就这样死吧。
水云川从梦中惊醒过来,腾地坐起,强烈的心悸,像电流划过胸膛。他的眸子在黑暗中发亮,清醒而锐利,像是野兽嗅到了天敌逼近的危机。
他迅速下床,趿着拖鞋,冲出门,推开微尘的房间。黑暗中传来微尘浊重的呼吸。
“啪”,电灯被打开,床上的人影霎时跃入他的眼帘:通红的脸肿胀着,微张的嘴唇干燥起皮,眉心难受地皱起,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死死揪住被角……
“小尘!”水云川扑过去,一把抱起微尘,那个身子滚烫。贴上他微凉的胸膛,像是感觉舒服了些,往他怀里蹭了蹭,眼珠在眼皮下微微滚动了两下,勉强启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低吟“唔……”,又昏睡过去。
水云川迅速拨通潘峻的电话,那边传来潘峻仍然清醒的声音:“喂?”
“备车,去医院。”水云川简短地下达命令。
“是,少爷。”潘峻习惯性地回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水云川抱着微尘冲下楼,不到两分钟,潘峻开车出现在门口,跳下车,伸出双手,想从水云川手中接过微尘。
“不用,我来。”水云川断然拒绝。
“可是,少爷,您还穿着睡袍。”潘峻提醒。
水云川哑然,默默把微尘递给潘峻,飞快地回到楼上,换衣服、换皮鞋,奔下楼,冲进车子,抱起被潘峻放在后座的微尘。
车子狂飙出去。
仁心医院,下半夜,病房里静得只听到点滴的声音。只有一张床,一位病人,孤零零地躺在被窝里。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水云川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走出来,杯子里是刚盛的水。他走到病床边,拿起药绵,泡进水里,稍稍拧一下,拿出来,轻轻擦到微尘唇上。
干燥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湿润。
水云川放下杯子,又去拧了毛巾过来,细细擦过微唇的脸颊。被掌掴的脸,稍稍一碰就疼,熟睡中的人无意识地躲了躲。水云川柔声哄:“乖,别动,先擦干净,一会儿给你上药。”
微尘安静了,眉心也不再纠结。
修长的手指沾了药膏,一点点抹过微尘的脸,动作细致到宛如在捡落在地上的芝麻。好久才涂完,水云川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药膏。
然后,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微尘的睡颜。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墨,翻涌着、翻涌着,像一个最深的黑洞,吞噬着毫无知觉的人。
直到药水滴完,他的姿势也没有变换一下,连眼皮都似乎没有眨动一下。
护士拔掉针头的时候,偷偷打量着水云川,目光中有藏不住的好奇。这个英俊的男人,是病人的哥哥么?可是他看病人的眼神……病人脸还肿着,难道会是夫夫打架,然后一个病了,另一个后悔莫及?
她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红了脸颊,收拾好输液管,匆匆奔出去。可是从头至尾,水云川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一室寂静,连点滴声都没有了。水云川用手支着额头,想要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动了动。水云川连忙看他。
微尘睁开眼睛,目光迷茫,也不知道是否看清了水云川,吭吭哧哧地说了句:“我……要上厕所……”他坐起来,显然有些头重脚轻,脑袋颤了颤,扶着床沿,想要下来。水云川打横把他抱起来,低沉地下令:“别动,我抱你去。”
微尘没有出声,只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靠了靠。
水云川突然觉得一阵鼻酸,忍了忍,才抱着微尘进卫生间,把他放下。微尘没穿鞋,只穿着袜子站在地上。水云川扶着他:“尿吧。”
微尘不动。
“怎么了?要我帮你脱裤子?”水云川咬牙切齿,这臭小子睡觉都不脱衣服的么?难道还要我来伺候他?
微尘慢慢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喃喃道:“在做梦么?”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吧?”
水云川气得恨不得一脚踢上去,可想到眼前这人在生病,脑子被烧坏了,他才咽下气,腾出一只手来,帮微尘解了皮带。
“尿吧。”这下你可以尿了吧!
微尘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有人在,我尿不出。”
混蛋你到底是不是清醒的?!水云川气得七窍生烟,真想把这人扳过来,再抽一巴掌过去……好吧,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大少爷铁青着脸,像哄孩子一样哄:“嘘——嘘——”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尴尬的场景,只能在脑子里把微尘替补成小面团一样的婴儿。
好不容易哄得微尘尿了,他再耐心地帮他穿好裤子——这小子半梦半醒着,身子软塌塌的,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操作真是太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