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水清漪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道:“今天是报名的日子,你那个小仆人已经去百川中学报到了,是不是?”
水云川眉心一蹙:“是云波告诉你的?”
“对。”
“小姑,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水云川的面容已经冷下来,声音却还保持着礼貌。
“云川,你生气了?你一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对不对?”水清漪微微苦笑。
“我只想知道小姑的目的。”水云川很直接。
水清漪似在斟酌词句,说得比较慢:“我知道,你和大哥都对那个叫微尘的仆人另眼相待。我这样有些枉作小人。可是,云川,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从来没有忘记对那个女人的恨。我是你小姑,也是水家人,所以,有些事,我不得不管。”
“小姑,您只是怀疑,如果有证据,请提供给我。”水云川的瞳孔微微收缩,眉心紧皱,可是声音仍然十分冷静。
“我派人去过微尘所在的村子,我原先只知道他是天荒坪人,为了查找他的身世,我派人一个一个村子打听过去。”
水云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巴的轮廓显得十分冷峻。可是隔着电话线,水清漪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我终于打听到,微尘是滩里村人,那个村子很小,是典型的穷乡僻壤,几乎与世隔绝。”
水云川没有接话,他只是默默听着。
“我猜,大哥也去调查过微尘的身世,我们调查的结果也许是一样的。可是,我看到的东西与你们不同。”
“什么不同?”水云川终于忍不住发问。
“微尘的母亲名叫赵萍,她出生在那个村里,十二岁时父母双亡,她跟着奶奶生活。十八岁时她离开家,到外面的大城市去打工,回来的时候却怀了身孕。没过多久,他生下微尘,不给他姓,只给他取名微尘。
“我的手下想方设法从村民嘴里打听赵萍到哪个城市去打工的,微尘的父亲是谁,可是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没有人知道。”
这些,跟水云川获取的资料没什么差别。
“十八岁离家,二十五岁回来,这中间七年,她到哪里去了?这段经历竟然是空白的,你不觉得有问题么?”
“她怀着私生子回到家乡,那肯定是在外面经历了悲惨的事,被人始乱终弃。一个女人,为了保留她仅有的尊严,闭口不谈她不堪的过去,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疑。”
“就算是这样,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可现在的情况是,她完全抹掉了那段经历。我查过她在学校里任职时的档案,里面没有关于那七年的记录。她的乡亲都很同情她、维护她,她有什么必要对所有人隐瞒那段经历?甚至,连去过哪个城市打工都没有提!
“她这么做,分明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掩盖什么事实。”
水云川默然无语。
“还有,赵萍的照片就在我手里,可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微尘跟她长得有哪点相像。”
“可她的的确确是微尘的母亲,你又怎么断定微尘不是长得像他父亲?”
“我不能断定,我只是把我的怀疑告诉你。”水清漪似乎轻轻笑了,“以我们水家人的聪明才智,不会轻易被人蒙蔽眼睛。云川,水家用的都是家世清白的人,就算微尘跟那个女人毫不相干,他也是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你怎么知道一棵野生的树,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也许,它是一枚毒果呢?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自己去做判断。”
水云川握紧话筒,盯着对面的墙壁,瞳孔像一池寒潭,幽光荡漾。半晌,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小姑,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自我分寸,您就别费心了。还有,云波还在读书,让他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对他不好。他是我们水家的少爷,将来要担当重任。我希望他摆正心思,好好读书。”
水清漪像是被噎住了,隔了好几秒,才自嘲地笑道:“果然是我枉作小人,云川,你都忘了你母亲的死。我是为了你才操这么多心,你以为……”
“我没忘!”水云川打断她,声音沉下去,“可是,我不喜欢像你这样疑神疑鬼。小姑,抱歉,我要工作了,下次有空再聊。”
啪地挂断电话,脸上布满寒霜。
办公室里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敲门进来的秘书小姐被他的脸色吓到,结结巴巴道:“少,少爷……总裁打你电话打不通,他要昨天的会议记录……”
水云川把那份记录给她,一言不发,秘书小姐连忙逃出去。
水云川呆坐在椅子里,像一座雕像。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转到微尘房间。
“少爷?”电话里传出那个悦耳动听的少年声音,像春风轻轻拂过柳枝。
水云川烦躁的心突然被抚平了,绷紧的脸放松下来,唇边,缓缓启开一丝笑容:“在家干嘛呢?”
“我在看少爷书橱里的书,《经济管理概论》。”微尘答道,顿了顿,低唤,“少爷……”
“嗯?”
“我打电话回村里,老村长什么都告诉我了……少爷,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水云川被他傻傻的语气逗笑了,这小子,怎么像是古代穿越过来的?听他说话,感觉自己是古代少爷,而他是古代小厮。
心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开郁积在胸口的浓雾,让新鲜的空气流进去。
水云川,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左右你的情绪?
这棵“野生树”上无论结什么果子,自己都会好好品尝的。
☆、第五十四章 意乱情迷
“小尘,今晚我有应酬,要晚点回来,你先睡,不必等我。明天是开学第一天,你得养精蓄锐。”电话里水云川的声音带着磁性,听在微尘耳朵里,连心都被熨帖了。
“可是……”不管上不上学,我还是要履行我的本职工作啊。
“别可是了。”傻小子,总是有那么多可是、那么多为什么,“你在花房的一个月,没有人服侍我,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轻笑,带着微微的震动,直颤到心房。
像一圈圈涟漪,从微尘的心湖里荡漾开去,唇角不自禁地扬起,轻轻答道:“好的,少爷。”
水云川挑了挑眉,这次竟然没有毕恭毕敬地说“是,少爷”?那一声“好的”,听来竟是格外舒服。
宁静的夜晚,佣人们都休息了,只剩下值班的侍卫,还在严格执行守卫的职责。微尘躺在床上,拿着一本高二的新书,翻着翻着,困意上来,就睡了过去,连灯都忘了关。
门被轻轻推开了,水云川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沐浴露的味道。他走近床边,低头去看熟睡的少年。
房间里的灯光是荧白色的,打在微尘白皙的脸上,泛起美玉的光泽。他的睡颜安详、恬静,唇边还含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像是有一蓬火焰轰地燃起,从身体到心脏到头顶,水云川浑身发热、脑子发晕。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想要紧紧拥抱这个少年,与他贴在一起。可是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冷静。
心底里天人交战。
终于,他慢慢俯身,慢慢吻上微尘的唇,轻轻的,像细雨落上花瓣。清新的呼吸,沁人心脾。他闭上眼,心里喃喃低吟:“小尘,小尘……”
那个吻,从唇上移到面颊、移到额头,细致而温柔,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去惊动这个熟睡中的人。
他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容,漆黑的眸子像一汪湖水,含着微光,影影绰绰。仿佛他与微尘一样,正在梦中。
饶是动作轻柔,睡梦中的人仍然感觉到了不适,他抿了抿唇,咕哝一声,把头撇过去,避开那个骚扰他的人。
小家伙抗议了,好吧,那就不打扰你睡眠了。
脑子里飘过这个念头,水云川慢慢直起身,再看微尘一眼,慢慢走出去,关上灯,拉上房门。
走廊里的窗子开了一扇,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水云川蓦然觉得脸上发烫。是酒意涌了上来么?刚才,自己竟然做出那样的动作……完全是鬼使神差的。
“你怎么知道一棵野生的树,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也许,它是一枚毒果呢?”水清漪的声音又响在耳边。眼前浮现出微尘熟睡中的脸,恍惚觉得,那样子真像一枚可口的果子。
水云川,你是怎么了?他的心里突然慌乱起来,胸口涌动着乱七八糟的情绪,真的是不胜酒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