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了睁眼,视野还是有些许模糊, 那人也抬眼看了过来, 先映入眼底的是一双茶黑色的瞳仁, 看过来的时候像是浸着一汪清冽的清泉,沁入心脾, 看得她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 床边坐着周淑红, 她怔怔看着心疼地给她掖被角的外婆, 晃了晃脑袋, 想分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一次。
可她还是看不太清, 只知道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外婆, 她哭着, 抱着外婆不撒手,诉说着这些年受着的委屈。
她全都积在心里, 就为了能在这样的梦里, 一点一点给外婆倾诉,这样她就能被那一双充斥着老茧的手轻轻拍着, 听着几声她从小听到大的方言腔调, 也能把心里埋着的委屈全都消解出去。
兴许她说得有些多了, 还哭得委委屈屈,抽抽噎噎。
很快,她就有些口干舌燥,想端着床边的水喝,可水端过来后她看着在不停转着圈的水平面,头晕目眩起来。
又一次恢复意识,她能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暖热的瘦削臂弯里,温温带着一点热却不及烫人程度的水被送到嘴边。
传入耳神经的声音轻轻,“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稍微喝热一点的水,不会烫,放心。”
温润的嗓音很让人心安,围绕在周围的气息也带着点淡淡的清香,姜在虞也就如释重负地喝着递到嘴边的水,舒服的水温滑过喉咙,深入小腹,让她整个人暖和不少,像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还带着点热意。
姜在虞喝得有些急,顾藏怕她呛到,把水杯压低了点,让她可以一口一口慢着点喝。
刚醒过来的姜在虞终于脸色好了点,之前的潮红也褪去了不少,整个人藏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细白的左手手腕探出来扶着水杯,看不见几两肉。
“慢点喝,别太急了。”顾藏忍不住叮嘱着,等人喝完后又把姜在虞扶着靠到床后的枕头上,掖了一下被角,探了手出去摸了一下姜在虞的额头,自己又坐回之前的椅子上,“等会清醒点就量个体温。”
姜在虞现在看起来还有些不清醒,琥珀色的眼珠子茫然转了转,过了好一会才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一般,想伸手扶一下额头,却发现自己右手上吊着吊针。
“别动!”顾藏心急说了一句,对上那一双懵懵的双眼后,又逼自己平和了下来,轻轻将人的手放下来,“你现在在医院,之前晕过去了,还发烧了。”
“这里是校医院,估计等这瓶吊完,你公司的人就会过来把你接到其他医院去。”顾藏轻声细语说着,又停顿了好一会,想清楚了自己的立场才继续开口,“以后还是别这么逞强了,身体重要。”
“嗯,知道了。”姜在虞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又懵懵懂懂反问,“顾藏,我这是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看来姜在虞人还是有点不清醒,顾藏觉得可能需要尽快把体温量一下,她站起来拿起旁边包装好的一次性体温计,拆了包装后走到病床前,步子顿了顿,“你自己可以吗?”
姜在虞觉得自己还是有可能在做梦,不然她怎么会……换成了病号服,胸前还空落落的,而且她对着顾藏的视线,对方一本正经,轻描淡写。
可就算是做梦,她好像也来着大姨妈。
她觉得她再不说话,顾藏可能真的会从她领口把手伸进去给她弄体温计,她轻咬下唇急忙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顾藏盯着姜在虞憋得通红的小脸一会,突然才想起一件事,她又把体温计塞到包装里,从柜子上拿出一包卫生棉条,贴心地帮人把大包装袋拆开,“还是先去厕所吧。”
这下姜在虞脸更红了,整个人像个红透的大番茄,也没再敢看顾藏,支支吾吾好一会讷讷开口,“这个,我也自己来就好。”
顾藏步子僵了僵,把吊瓶从支架上拆下来,姜在虞这句话冒出来实在是恰当得很,恰当到她根本不知道姜在虞是什么意思,她只好回头望着姜在虞装作一脸疑惑,“什么?刚刚没听见?”
“……”姜在虞没说话了,只是闷着头从床上起身,头也不往顾藏那边扭,刚醒来的人看起来精气神倒是不错。
顾藏跟着人,一手拿着吊瓶,一手拿着卫生棉条。
她把卫生棉条放在马桶旁的洗手台上,又把吊瓶挂在厕所支架上,抽出纸擦了擦马桶边,这才走出去把门关上。
姜在虞全程没吭声,只在最后顾藏出去时小着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顾藏漾着唇角,嘴上说着不用谢,心里想着你要是知道你的衣服是我给你换的,是不是一整天都要红着脸了。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句,“我去房间外站着了,五分钟后进来,如果你提前弄完的话,可以按厕所旁边的铃喊我进来。”
然后姜在虞就听到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等外边传来门声,她这才松了绷紧在胸前的那口气。
顾藏向来这么贴心,贴心到像是她肚子里的小人一样,知道她怕别人听到声音,就没待在门口,而是直接出了房间。
姜在虞褪下裤子,坐在马桶上又是一僵,她看着自己腿根处蓝白格子的病号裤,陷入了沉思。
衣服裤子被换成了病号服,内衣被脱了就没穿,内裤倒是没脱。
幸好幸好,还留着内裤。
她捂着脸,又从手指缝隙中看到了被静悄悄放在旁边台上的新包装,上面写着“舒适抑菌生理内裤”几个大字。
姜在虞默默盯了好一会,硬着头皮伸手把台上的另一个物品拿了过来,卫生棉条也是她习惯用的牌子,甚至是习惯用的那一个系列。
心跳又漏了一拍。
这么贴心,除了顾藏还有谁呢?
顾藏说五分钟就是五分钟,她卡着点进来,姜在虞还在厕所里。
她估摸着都五分钟了,应该也没了出去的必要,就走到厕所门边敲了敲,“没事吧?还没好?”
里边没回应,但很快传来了脚步声,门打开之后是自己拿着吊瓶的姜在虞,她对上顾藏的视线时倏地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躲了开来,“好……好了。”
顾藏接过吊瓶,跟着姜在虞的步子把吊瓶挂到了床边支架上,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笨拙的用一只手盖着被子,她又走上前去,给人掖紧了,“盖好点,别受凉了。”
姜在虞嗯嗯了一声,整个人干脆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张小脸,但眼睛还是没往顾藏那边看,她想问为什么醒来见到的第一个是顾藏,想问自己的衣服是不是也是顾藏换的,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才开口,“小郑她们呢?”
“林正之前被你公司喊走去做其他事情了,小郑之前留在剧组和公司联系交代一些事情,后面又过来交了费,现在去吃饭了。”顾藏耐心解释着,眸子正大光明落到姜在虞身上,“等下她们会给你带粥。”
“这样……”姜在虞抿紧了唇,明显停顿一会又开口,“那你呢,吃饭了吗?”
顾藏没吃,她想守着等姜在虞醒过来,但她不能说得这么露骨,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等下章语照会给我带。”
“章医生?”姜在虞抬起眼睛和顾藏对视,眸子里满是疑惑,“她怎么也在?”
顾藏迎上姜在虞的视线,眸光里的波澜动了几下又停了,笑了笑,“她正好在这边看我们拍戏,又开着车,所以就送你来了医院。”
她不爱邀功,而且本来也是章语照开车送来的,她要是硬提自己背了一段路,又会显得奇怪了。
“噢噢~”姜在虞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谢谢你们送我过来,我肯定很难搞吧。”
看,就算她不说,姜在虞也会记着她的好。
顾藏扬了扬眉梢,“不谢,不难搞,你很轻。”
刚背上的时候,像背了根羽毛似的。
“那我就不谢啦~”姜在虞唇角跟着勾起来,笑意漾出月牙眼,“不过,可能又要请你们吃饭了。”
“别欠了,越欠越多。”顾藏站起身来,拿着之前拆开包装的体温计,递到人面前,“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这个词说出来,顾藏也斟酌了很久,她怕女明星姜在虞只把她们当老同学。
可姜在虞现在住在她楼下,她们一起散步,偶尔还一起吃饭。
最重要的是,她刚刚给姜在虞换了衣服,虽然尽量眯着眼睛,但既然都看到了,还是得负起这个责任来不是。
“啊?那好嘛。”姜在虞接过体温计,有点愁眉苦脸地开口,“朋友也可以请吃饭的嘛~”
顾藏听着姜在虞活蹦乱跳的语气,也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请什么请,我减肥。”
“是噢,你减肥。”姜在虞拖长的语气里满是不信,她和顾藏对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子,嘴巴动了动,“你先转过去嘛~”
顾藏听话地转过身子,手插在衣兜里,听到身后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动静,忍不住牵了牵嘴角,带着笑意出声,“朋友之间,量个体温都要背过去吗?”
身后动静变小,传到耳边的声音有点小,“那你也当着我的面量一个呗。”
“好了。”
顾藏转过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病美人,走到床边装模作样抱着双臂,“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