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季人杰只觉得血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指着儿子的手都在哆嗦。
毫无征兆地，季凌风的情绪在刚刚平静后骤然失控般地爆发，吼道：“我说你既然不愿意承担这个错误结果，当初就别爬我妈的床！”
在这样刺耳的指控下，年迈的雄狮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暴怒中的他高高扬起了手掌，狠狠挥了下去。
季凌风的眼角还泛着殷红，眼神却带着超乎寻常的漠然与镇定，他就这么冷眼看着季人杰动手，等这最后的疼痛将他打醒。
然而掌风撩起的瞬间，一只手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将他一把拉开。脚下一个踉跄，他在那极大的力道下向后倒去，却没有跌倒，而是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他曾因一人的背叛从云端跌入泥里，也曾因那人的眷顾走出最艰难的困境，云开月明，他熟悉他的气息，并非单纯因为数月间的耳鬓厮磨，更源于那种由羁绊所产生的难以言喻的默契。
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的感觉，像是跌入了另一个梦境，可他还只来得及庆幸那人将自己从眼前的噩梦中拖出，而忘记了身后的人于他同样是个噩梦。
事实上，季人杰挥手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明明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换一种心平气和的相处方式，却总在儿子面前克制不住自己的糟糕脾气。
所以当巴掌挥空时，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旋即却眯了眯眼睛看向他身后的人，有些不满第三个人的突然介入。
来人一身笔挺的铁灰色西服，比季凌风还足足高出半个头，待看清他的样貌，季人杰难掩惊讶，“唐总？”
他终于从失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理了理平整的西服，脸上有了符合他身份与年龄的沉稳，和无关喜怒的端庄笑意，“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好些了吗？”
“劳您挂心，已经好多了。”发声的瞬间，唐君哲就感觉到了怀中的身子一僵，他低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松手。
还不等身后的钳制完全松开，季凌风便甩掉了那只手，连退了好几步，彻底挣脱开来。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季人杰笑问道：“唐总认得犬子？”
“不仅认得……”这话明显没有说完，唐君哲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季人杰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唐君哲，又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大儿子，想不通以他们二人的性格、身份和年龄差距，怎么会认识。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意外的小插曲，季人杰没太在意，笑着对唐君哲道：“时候也不早了，一起入席吧。”
唐君哲也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刚刚出院，并没有接赵董这次的请帖，所以今天不是来赴宴的，是来找人的。”
他说着，又朝季凌风走去，后者却在他的接近下节节退步，“你别过来！”
季人杰也愣了一愣，看着兀自移动到不远处的两人，神色复杂。
唐君哲几乎贴到了情人的身子才停下脚步，季凌风的一颗心突然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头子还在一旁的关系。他把目光偏到了一边，倒没再跑。
唐君哲低下头，轻声道：“我想了很久，你不肯回来，或许不是因为对那事难以释怀，只是不愿再相信我的空话，那我把你介绍给我的圈子，告诉他们今后我有且只有你一个伴侣，你愿不愿意？”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语调却很轻柔，薄唇略显苍白干涩，吐出的气则是暖暖的。
“你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唐君哲唇边挂着无奈又坦然的笑意，“不光朋友圈……我爸那里，我会去解释，你爸这儿，我们今天就可以挑明，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起和我说了，我要是做不到让你安心，也没脸求你原谅。”
季凌风睁大了眼，血蹭地冲到了头顶，“你疯了么！”
唐君哲牵起了他的手，还不待季凌风甩开，就将它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你摸摸看，我烧已经退了，现在很清醒。”
“我会改，从前的那些习惯也好，想法也罢，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所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机会？我会照顾好你，比任何一个人都对你更好……”他的气息如火一样炙热，季凌风突然被这股暖流击得打了个颤。
唐君哲松开他的手，看着不远处已经完全处于状况外的季老爷子，笑道：“您去赴宴吧，凌风我会照顾的，您也不用担心他在外过得不好。”
说完便没再看已经目瞪口呆的季老爷子，而是将同样处于状况外的季凌风一道拖走了。
一直走了小段路，季凌风才突然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指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够了！刚刚……”
话语被突然打断，一个温热软润的质感覆上了他的唇，季凌风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一时间忘记了挣脱，而是恨恨地一口咬了下下去。小虎牙戳破了那软嫩的唇肉，他满意地感觉到那人身子一僵，旋即淡淡的铁腥味传来，对方却依旧没有放开他，反而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长舌撬开了他的牙关，扫过他的牙根，唇齿交融间，肆意掠夺着他口腔内的空气。好在那人适可而止，在季凌风真正爆发之前松了口。
唐君哲舔了舔唇上破皮的小口子，还挺疼，“解气了？”
“你滚(#‵′)凸！”
季凌风突然拿这样的唐君哲有些无可奈何，见他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自己扭头就走。他漫无方向地疾步前进，可走了好一段路，那人仍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你赶紧哪来回哪去！”
唐君哲听罢居然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跟你回去。”
“你想都别想！”
“要不跟我回趟医院？正好检查一下你手臂恢复得怎么样了。”
季凌风听到这里动作一顿，看了他两眼，问：“你身子到底怎么了？”
唐君哲笑了，蹭了蹭他顶心软软的栗色短发，道：“就知道你担心我……”
季凌风听他话里没个正经，甩开他又要走，被唐君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别，我不说了！”他抓住情人的手就不放开了，温声哄道：“我没什么大事，就是低烧那会儿没怎么注意，没想烧了几天非但没好还一下子爆发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唐君哲将额头抵上情人的额心，眼里全是柔和的笑意，“你不知道，我听小芊说你打电话来问我病情时有多高兴……”
怪不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季凌风看出来了，他的言行举止虽然并不激烈，说的话语却已经很反常了。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我担心是一码事，回不回去又是另一码事，你不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喜欢和在一起是两码事吗？”
“凌风……”唐君哲见他这么说，突然有些慌了，“我保证过，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彻底安心？什么都可以，你如果愿意，我们这就领证去。”
“你少在这扯！中国现在同性恋能领证吗？”
“当然不是在国内，你要是不信，我们出国试试？”
“试你个大头鬼！”季凌风气急败坏地盯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唐君哲伸出手，将他轻轻揽了起来，道：“我说真的，我甚至可以不签婚前协议，只要你愿意，从此以后我的一半都是你的。”
微扬起头，用侧脸蹭着情人的软发，唐君哲此刻甚至不敢看季凌风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挽回爱人的心，他也在害怕，即便小心翼翼地揽他在怀里，却还在害怕再一次失去。
寂静中时光好像凝结了半个世纪，他终于听到怀中的人小声问了句：“一半？”
唐君哲对这没有前言后语的两个先是一愣，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大脑像是要炸开一样，惊喜到无以复加。这特赦来得太过突然，像是天降的恩惠，他猛地将人紧紧抱住，像是要把他的揉进自己怀里。
“全部！我的全部都是你的。”
季凌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没好气地把他推开，“啊喂，我说的是先试试看！”
“试试？”
季凌风撇撇嘴，“不是你自己说的再给你一个机会吗？那我给的当然也只是机会，结果如何看你表现。”
笑意仍是不可抑制的在唇角绽放，唐君哲依旧沉浸在这突如其来、如梦似幻的喜悦之中，他温柔地亲吻着情人的额头，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金边落日下，他牵着他并肩走过长长的街道，心中的澎湃久久不能平复。如梦的场景，梦中的伊人，如此种种让他怀疑自己也身处一个梦境。
“喂，又在想什么呢？”季凌风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十分不满对方这一会儿就走神。
唐君哲笑了笑，道：“我在想，天气预报好歹准了一次。”
“嗯？”
“不是预报说明天是个大晴天？”顿了顿，又摇头道：“不对，其实今天就已经放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