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悄然临近。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刹那,容少白是以怎样的心境说出那句话的呢?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洗白了……
姜笑川忽然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头疼欲裂。
他蜷缩在一旁的沙发上,另一手压住扶手,青筋暴起。
乔余声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站在门口暂时没说话,姜笑川缓过来了,额头覆盖着薄汗,一脸的疲惫。
痛觉过后,竟然是麻木。
乔余声说:“容少白的死,与你无关。”
姜笑川喘息,而后平静。
“你知道了什么?”
“我刚才看过了监控录像,红外光一开始落在你的背后,可是在你弯腰捡东西的时候移到了容少白的身上。看似一开始的瞄准目标是你,不过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长,子弹的秒速却很快,你弯腰的动作不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子弹的速度更快,所以,你弯腰在前,对面那栋楼的杀手开枪在后。”
乔余声的声线平直,带着几分冷厉,漠然极了。
他之前曾对姜笑川说过两种可能,在看到监控录像的时候他也以为背后的人是想杀姜笑川,可是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然而仔细一推测,他却发觉这不可能,原因就是他上面讲的那些。那么既然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姜笑川,为什么一开始瞄准的会是姜笑川?
无非是想要看到了监控录像的人以为,伏击在对面楼里的杀手是青团和赤色的,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在乔余声的脑海里,已然呼之欲出。
姜笑川忽然低笑,“也就是说,那些人一开始想杀的,就是容少白。”
71第七十一章 调查决议
最终,事情还是走向了一个姜笑川不想看到却已经预料到的地方。
当他回到自己在市政大院的房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这个时候他是睡不踏实的,医院里有乔余声看着是不会出什么问题,就算是中纪委那边……
可是他老是想起容少白,他的死亡就像是在拿火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烫了一下一样,无论怎样,他倒下时候那一幕都在他脑海里回放,还有他的那句话。
洗白。
他跟容少白都是想洗白的,不一样的是容少白是要洗白自己的身,而他姜笑川是为了洗白自己的心。
上一世就是罔顾法纪滥用职务,这一世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的,可是他还是被逼迫着不断地踩线,踩线。
他现在多想去问问薛延,问问这个看上去那么普通的男人,是怎样能够一天一天坚持下来,还坚守着自己内心的原则。只可惜,薛延现在昏迷不醒,他也只有不断地叩问自己的内心。
他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值得?
值得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疲惫到极点,却也是睡不好的。
约莫七点半的样子他便又醒了,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来自魏来。他暂时没去理会,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了一种隐约的预感,再去看魏来的电话已经是迟了。
洗漱,自己做饭,收拾客厅,他再也没有忙着去市政。
姜恩成和越华盛留下的残棋还在这里,他拿起一只掉落在沙发上的“车”低头把玩着,然后放到棋盘上,木制的棋盘,木制的棋子,拍在一起的时候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清丽,很是悦耳。
门是虚掩着的,他没关上,只是在客厅里等待。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
他看着连城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昨天的扫黑行动在整个成州引起了巨大的震荡,黑道势力疯狂反扑,其破坏比之半年前的黑道火拼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械斗过程中竟然还有军用枪械出现,跟半年前的情况几乎是如出一辙,相反的是,这一次不是有人故意的洗白,而是姜笑川被拉下来的第一步。
李达开他们就等着这一天,他们算计得很好。
可是姜笑川也是在等着这一天的。
他也在算计。
“你们,来得很早。”姜笑川坐在棋盘边上,手掌压着棋盘,很是悠闲。
容少白手里拿着文件夹,后面跟着两个穿戴整齐的中纪委的随行人员,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自己安插在成州的暗棋,宣读这样的一份决议。
“关于处理姜笑川决策失当、涉嫌职务犯罪等问题的决定……”
姜笑川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完了,拿起一枚“炮”压在楚河汉界上,接着就站了起来。
连城表情漠然,在别人面前永远不会跟姜笑川多说一句话。
“现在,姜市长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这跟双规有什么区别呢?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场景,不过那是在省委的大院里了。
姜笑川看着连城,勾起唇,又强迫自己压下去,显出一副淡漠的样子,他很自觉地跟着连城走,另外两个冷面的纪检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
上了车,姜笑川坐在后座的中间位置,左右两边挤着人,而连城坐到了前面。
他们是在省委办公大楼这边停下的,现在姜笑川的问题只有省纪委能够查,他现在毕竟是代理市长。也许李达开他们会很高兴吧,又一个贪官污吏落马了,这一次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姜笑川。
坐在审讯室里,姜笑川忽然发觉,自己跟连城之间很多时候都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
“我曾说,成州的事情完结之后我才会处理你的问题,可是现在我不能不处理了。”
他的语气之中带上几分阴郁,压抑这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感,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直,整个审讯室里斗显得寂静。
姜笑川的面前有一杯茶,这就是传说中的“被请去喝茶”了。
他没有动那杯茶,只是回答道:“是我做得太出格,不怪连处长。”
他喊得很见外,或者说,一直是这么见外——连处长。
连城忽然觉得很复杂,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姜笑川总是这样。他还是那样生疏,淡漠,与他保持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距离,他们之间本应该是亲密的合作者,他是他压在手指间的一枚棋子,可是却不是很听话。姜笑川总是有东西在瞒着他,不告诉他,甚至擅自作出一些会引起严重后果的决定,比如这次,他探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按理说他的消息来源是很快的,可是在这一次,这些消息来源全部失灵了。他相信有人在背后捣鬼,尽管他现在还没出查出是谁来,不过这样的人是万万留不得了。
不过比起这内部的小问题,连城自然分得清楚,哪个问题才是更加重要的。
现在成州上上下下一片恐慌,举报姜笑川的信堆了无数,省纪委这边原来是压着的,可是这些天视察工作的时候,曲振东将这些信全摊了出来,言明了姜笑川的问题,连城虽然知道曲振东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还没有证据,曲振东还是个位高权重的蜀都省省委副书记。
对姜笑川的调查,一般是在连城的自主意愿之下,一半是曲振东那边的逼迫。
本来省委那边还有书记郑良友能够压制曲振东,可是自从上半年出了钱启明和周前一事,尤其是周前还跟郑良友的女儿订了婚,要说郑良友没有嫌疑那也很难说,上面早就开始暗自地郑良友削权,所以现在省委的实权派人物还真的是曲振东,首屈一指,可谓是炙手可热。
曲振东表面上与姜笑川亲厚,背地里还不是想置姜笑川于死地?
他身处的环境太险恶,连城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
不过,有的硬性规定,姜笑川是绝对不该触碰的。
“很多事情,你做过头了。”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这大约是第一次,从姜笑川的嘴里说出这个词——没办法。
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姜笑川又怎么可能铤而走险?谁不希望自己干干净净赢得一个好名声?可是姜笑川没有别的选择。
“昨晚扫黑行动,黑道势力疯狂反扑,在闹市区发生械斗,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吗?”
说严重了,这是关系到稳定大局的事情,姜笑川的这种扫黑决定,已经严重威胁了经济建设的环境问题,成州的黑道势力猖獗向来是公认的,甚至已经有人开悬赏要姜笑川的人头了。黑道势力一猖獗,整个经济投资环境势必受挫,没有哪个公司愿意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投资,指不定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意外。
不管是在地方,还是中央,姜笑川的这次扫黑行动,都会被定义为决策失误,这已经足够让姜笑川解职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举报信的事情堆在那里。
就算姜笑川是暗棋,也不能这样做。
姜笑川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他现在已经身在审讯室了,接下来会去哪里恐怕只有连城清楚。他摇摇头,只问道:“械斗的时候,出现了军用枪械对吧?”
连城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