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别五年多再一次拿到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严洛晨觉得无比满足。
只是,有关翻案的事情,一直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让严洛晨十分焦躁。前天苏君若来找过他一次,说是律师已经找到了突破口,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帮他恢复清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苏君若为了安抚他才这么说,在没有看到事情的最终结果之前,他是轻松不下来的。
对他来说,现在这样每天早上在前台领取属于自己派送区域的包裹、骑着摩托车出去送件,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里,也能过着这种充实而且幸福的生活,那该多好!在忙碌的工作里,他不仅能品尝到工作的乐趣,体会到除了爱情之外的友情之美,更能找到自己活着的价值。
可是,好像这么简单的心愿,在目前来说,要实现似乎也很艰难。
“这是今天要送出去的包裹,洛晨你清点一下。”林花花这学期大四了,报名那段时间有四五天没来上班,直到今天才来。她统计好了包裹数量,把正在擦摩托车的严洛晨叫了过来。
严洛晨对照单据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了字,把包裹都装进摩托后座上的邮件带里。
林花花在电脑前面摆弄了一会儿,见洛晨装好包裹后擦擦手要走了,便起身追上他,“洛晨,我给你的那本书你看完了没有?”
严洛晨点点头,“看完了。”
林花花眼睛亮亮的,“有什么想法?”
严洛晨蹙眉,“想法?就觉得管理一家酒吧很不容易吧。”
林花花翻了个白眼,“靠,洛晨你也太实在太没野心了。”四周看看,没见到苗雨,于是她凑到严洛晨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还真想一直干这种跑腿的活儿啊?”
严洛晨愣了,忽然意识到林花花让他看那本书的目的可能不单纯。笑了笑,说:“我就算有野心,目前也只能干这个吧,自己做生意,一千二百块能干什么?”何况他如今只是在保释期间,人身自由还在监管之下,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顺利翻案,至于做生意那么遥远的事情,还是获得彻底的自由之后再做打算吧。
林花花点点头,说:“的确干不了什么。”看着严洛晨笑,“我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趁这一年,洛晨你好好攒点钱吧,到时候,我们俩合伙开个酒吧,你觉得怎样?”
严洛晨惊了,“你要跟我合伙?”老天,这女的该不会真的看上自己了吧。
林花花兴奋地点头,“对啊,我觉得你这人挺可靠的,而且实诚,我就需要你这样的合作伙伴呢。”
严洛晨扶了扶鸭舌帽的帽檐,躲闪地说:“嗯,到时候再看吧。我先送快件去了。”
这一个多月来,严洛晨长胖了不少,172的身高也有125斤的重量,虽然看起来还是瘦,但比起刚出监狱那段日子,已经好了太多了。于军偶尔会过来看他,给他带点吃的,顺便也给苗雨买些书啊什么的,有一次甚至给他买了台索尼笔电。
严洛晨咋舌,那玩意儿他是知道的,跟周淮在一起时,周淮知道他自学计算机知识,也给他买过一台,要五六千块。严洛晨想,于军对苗雨的照顾是不是有点那什么了……
中午送完快件回来,看见于军的警察停在门脸外面。毕竟是帮过自己的人,于军就像严洛晨的哥哥一样,看见他来,严洛晨自然开心得很。
苗雨租的这个地方,上楼很方便,楼梯设在外边,严洛晨将车停在楼梯下面,正要上二楼,可还没等他踏上台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于军,你给我滚!你他妈别再来管我了!快滚!”
严洛晨猛地愣住,抬头看上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剧烈的砰通,于军被赶出来了。看见楼下惊愕的严洛晨,于军讪讪地摸摸鼻子,颓废地走下来。
站在严洛晨面前,于军苦笑了下,“你看什么热闹啊?不去工作,小心他炒了你。”
严洛晨知道于军故意开他玩笑,苗雨才不会无缘无故开除谁。
看严洛晨那担心的样子,于军叹口气,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带着往他车子那里走,边走边说:“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吧?陪我出去坐会儿。”
于军把带着严洛晨去了一家水吧,里面有空调,环境清幽,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于军说,苗雨去警局自首那年,他才刚出警校,仗着他大伯是警局二把手,所以一毕业就进了单位。那时候,真的是一腔热血啊,豪情万丈的,随时都做着破大案的准备。可是,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回事,真正有大案子的时候,根本就轮不到他。他的工作,最重的时候也就是审讯犯人,做做笔录。
审讯苗雨的时候,真是无比的顺利,你根本不需要问他细节,他自己就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于军看着严洛晨笑,问他:“你知道那会儿苗雨才多大么?”严洛晨摇头,于军又笑,“他啊,才十五岁呢,够胆量吧?”
严洛晨的心一颤。
水吧不允许抽烟,于军就把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折腾。
“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孩儿,当时看起来像个小学生,长得倒是精致,可那么瘦小,你能想像得到他是怎么杀了四个成年男人的吗?” 于军浅笑着盯着手指间的香烟,“扮成女人的样子,小心翼翼跟踪他们十来天,总算逮到他们一起喝醉酒的机会,勾引他们到旅馆,然后趁机一刀一个割断他们的喉咙,让他们连喊救命的时间都没有。”
严洛晨的心口发紧,有种预知的了然和疼痛,“应该有原因的吧。”
于军的手抖了一下,香烟掉在桌子上,他重新拿起来,放到嘴里衔着,刚想掏打火机,却想起这儿不能吸烟,于是又拿出来放下。
“那四个男人……轮、暴了他妈,就在他面前……”于军的声音很干涩,像生了锈的齿轮,断断续续的转动,“他妈妈就那么死了……他到警局去报案,局里也做了调查,但却没有抓那四个人……他们每人拿出两万块,案子就那么结了。”
严洛晨震惊地瞪圆双眼,“为什么?他们这是犯罪啊,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
于军的手肘撑在桌上,掌心盖住眼睛,低低地笑,“我那时候也这么想,但是审讯结束后,我才明白,原来现实社会里,肮脏的并不是赤、裸、裸犯罪的人,而是仗着显赫家世、披着人皮却行畜生之为的人渣。”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拿下来,看着严洛晨,“那四个都是官宦世家的后代,X市的地头蛇,你觉得苗雨一个孩子有可能告倒他们吗?”
严洛晨看着于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忽然觉得好冷,明明还只是初秋的天气,莫不是这水吧的空调温度调得太低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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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衔接之前的一点内容,稍作了点点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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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才意识到,破不了大案,立不了大功,都没有无法惩治真正的罪犯来得痛心疾首,这是身为警察的最大的悲哀。而且,更讽刺的是,执法部门做不到的事,苗雨一个小孩子去做了,他杀了那几个畜生,引起社会大轰动,动静波及到中央,上面逼不得已才派了人下来调查,事实浮出水面,在社会大众的压力之下,上面才下达了强硬的命令打击了那四家……”于军自嘲的笑笑,“做警察之前,我还是很相信这个社会的,对执法这一线的职位满怀着敬仰和崇拜,成为警察之初也是豪情万丈,可当真身在其中之后,却发现现实跟自己想像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身为警察,却不能真正意义上惩奸除恶,于军的悲哀严洛晨很理解。当年万森源被人陷害藏毒,警察们不也是一边倒地打压他吗?后来周淮一出面,有钱有关系,事情立刻迎刃而解。这一次被林湛陷冠以偷窃的罪名,不也是全靠苏君若财大势大才能获得暂时自由?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可能如清水般纯净,律法什么的,可能只会对有权有势的人展开它公正的一面吧,像苗雨这样弱势的群体,面对屈辱和仇恨,求助无门,要得到公正的对待便只能想到极端的方式。
“那苗雨后来怎么样了?”
“好在他那时候没有成年,就算故意杀人也不会判死刑。法院审理的时候,我去求了我大伯,让他跟法官说说情,加上中央派来的人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所以当时只把苗雨收容到了少管所,判了七年的刑。”
严洛晨看着于军,犹疑地问:“那他对你……”
于军脸上一红,掩饰性地抓起可乐杯喝了几口。
严洛晨有些懊恼,“对不起啊于哥,我以为你想对我说说的。”
于军放下杯子,眉头微蹙,“是想跟你聊聊来着,我对他,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我当年对他是又佩服又心疼又同情,所以他去了少管所之后,我就利用我手里的关系,经常去探望他,我不希望他就此消沉,我甚至为了他,让我大伯把我调到了少管所。他十八岁开始服刑后,我又去找大伯,让他把我调到了监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