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坤一看到他就嘲道:“咱们周少爷昨天晚上又被粑粑关小黑屋,真是太可怜了。”
周泽延没有反驳他的吐槽,无力的坐在吧台边,打了个不太响的响指,道:“给我一杯石榴汁。”
白坤这才看到他脸上的伤,惊怒道:“你爸打的?”
周泽延整个人趴在吧台上,自下而上的看他,说道:“昨天跟一过路的干仗,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听了糟心,一时没忍住。再说了,我爸哪儿舍得打我?我可是就要去LSE光宗耀祖的好儿子。”
白坤无语了一会,问道:“那女的肚子里,真是你的种?”
周泽延烦躁道:“我怎么知道?还得等生出来做鉴定。”
白坤的眼睛闪烁着,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周泽延抬了抬头,下巴支在吧台上,两只手抱头,纠结道:“看来真得去熏一熏艾,最近我也太他妈倒霉了。”
白坤伸手捏住他的腮肉扯了扯,逗他道:“笑一个,哥赏你杯酒喝。”
周泽延呲牙咧嘴了一下,哭丧着脸道:“笑功能坏死,已经是晚期。”
服务生过来交单,白坤顺手拿了他的笔,凑到周泽延面前,迅速的在他脸上那块创可贴上画了几笔。
周泽延下意识捂脸,骂道:“你作死啊小白哥哥!”他把酒水柜上的玻璃当镜子照了照,创可贴上面多了一个吐着舌头的小笑脸。
白坤把笔一丢,笑道:“祖传神笔,专治晚期!”
周泽延乐了:“劳烦高人给家父治一治?”从他记事起,就没见周任笑过。
白坤大惊失色,忍着笑说道:“不如你换个爸爸?”
周泽延大笑着锤他一拳,笑着笑着忽然又郁闷了,换一个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爸爸?他忍不住在脑海中代入了于识谦的形象。很小的时候,每次挨了周任的打,他就会偷偷幻想明天一早醒来,周任就被外星人接走,有一个新的爸爸来接替他的工作。
于识谦完全符合他童年时期对父亲的各种幻想。
白坤见他神游,轻拍了他脑袋一下,问道:“还真的想换个爸?”
周泽延摸了摸头发:“以前还真想,现在嘛,好像已经看习惯我爸的冷脸了。”如果真的能换一个,哪怕是如于识谦那种理想型父亲,可是想一想居然还很舍不得。
东拉西扯了一阵,周泽延的心情好了很多,把车钥匙摸出来晃了晃,略有得意道:“走,哥们带你炫新车去。”
两人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开着新车绕着北城市区遛了个大弯儿,就这都嗨的险些要开到三环外去,幸好周泽延还惦记着回家太晚的后果,才意犹未尽的把白坤送回去,然后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去。
把车开进车库,擦着周任的Q7停稳,出来看了看,二楼周任的房间没有开灯。他最近回来的都很晚,发现周任是真的很爱看新闻,他每次进家门,周任总是正满脸严肃的锁定新闻频道,就连那些滚动循环播出的新闻他都看的目不转睛。
果不其然,周任又在一楼客厅看新闻。
“爸爸,我回来了。”
周任头也不回的问道:“去哪儿玩了?”
周泽延道:“去兜风了,新车磨合。”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也走到沙发那边坐下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西亚某国的动乱时局。
周任觑了他一眼,奇道:“新款创可贴?”
周泽延摸了脸一下,不在意道:“是白坤画的。”
这条新闻播完,下一条是国家领导人出访他国的消息,周泽延没了兴趣,仰脖喝了半罐可乐,忽然觉察什么,偷偷瞄周任。周任似乎本来是正盯着他看的,猛然间转开了视线,整个人说不出的古怪。
周泽延心里突突了两下,这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近来他频频从周任身上接收到。
他有点局促的从茶几上拿起遥控换到北城地方台,居然也正在播新闻。
“今天下午,我市副市长于识谦同志出席了北城市秋季经济工作会议,会上,于识谦同志认真听取了各部门负责人的意见……”
周泽延暗想,原来中午于副市长急着赶去参加的会议就是这个?
这则本来就是很寡淡的新闻,儿子竟然像是看的入了迷,周任满腹不悦道:“换台。”
周泽延莫名的看他一眼,却没有动作,继续看着电视里的影像,问道:“爸爸,您和于副市长熟吗?”
周任耐着性子道:“不太熟,干什么?”
周泽延道:“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值得尊敬的长辈,唔,也是个好爸爸。”说着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周任一眼,于识谦话里话外常透出他对于婉欣的喜爱和包容,周任就从来没有那么提起过自己的儿子。
周任沉下脸来,他心里的某种阴暗情绪经过时间的发酵之后,早就被放大了数倍。就连“爸爸”这个他唯一的底牌,居然都有人要来染指?
他漠然的说道:“如果有可能,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爸爸。”
周泽延一愣,震惊的看着周任面无表情的侧脸。
周任不再说什么,自顾自的起身上楼去了。
周泽延僵坐在那里,脑子里来回转着周任的那句话——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chapter28
周泽延很快又否定了这个莫名的猜测,周任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那么周任那句“不想做你爸爸”,只是因为对于识谦有意见所以才说的一时气话?
矛盾无比的周大少,他爸现在对他满意或者不满意,他自己都觉得不满意。
很快迎来了国庆小长假,朋友们都知道周泽延正在准备出国,也没人约他出去玩。他整天闷在家里复习,准备长假结束后的交换生考试。
十月四号一大早,周任收到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那个孩子在凌晨出生,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周泽延跟周任到医院,他去做血液采样,过了一会出来,看到周任神情木然的站在走廊的拐角处。
“爸爸,采完了。”他犹豫着问道:“我们要去看看他吗?”这个“他”是谁,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
周任道:“不去。”
周泽延用棉签压着手指上还在出血的破口,点头道:“不去也没什么,反正一周后鉴定结果就会出来。”
周任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如果他不是……”他停住没有说下去。
周泽延却难得读懂了他的意思,周任居然在担心,他怕这个孩子不是周泽延的儿子。
周泽延偷偷撇了撇嘴,这段时间来一想起这世界上有可能正在孕育着流淌他的骨血的新生命,他就烦躁的只想揪头发。他没想到周任对这个孙子还抱着这么大的期待。
他也想劝慰周任,随口道:“就算真的不是,将来您也一定能抱到孙子的。”
周任:“……”
周泽延被他看的后背一冷,摸了摸鼻子道:“当然了,如果真的是我哥的孩子,那也很好。”
周任道:“如果你哥还在,大概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周泽延有些赧然,他还真不清楚。
周任不打算去看那对母子,他们从采血室出来便直接离开了医院。
周任始终冷着脸,周泽延心怀鬼胎也不敢作声。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长假的缘故,堵车的情况比平时更严重。
他们被堵在一处红绿灯前近二十分钟还过不去这个路口,周任的眉头紧紧蹙起,整个人暴躁起来,狠狠的拍了下喇叭。
周泽延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被刺耳的声音震了一下,惊讶的看了看周任,又看看前面的车龙,起身趴在椅背上从后面拿了瓶苏打水,递给周任。
周任余怒未消似的瞪了那瓶水一眼,并不伸手去接。
周泽延问道:“爸爸,你怎么了?”今天的周任太不淡定,和平素的他不大一样。
周任长呼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过了一会才道:“你不明白,我有多希望泽延真的留下一个儿子。”
周泽延神色一动。
周任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又有些悲伤。
周泽延用那瓶苏打水碰了碰周任的手臂,双眼关切的看着他。
周任只看他一眼,旋即便转开脸,各种心思涌上心头,他必须说些什么,否则他不也不知道这份强作的平静能保持多久。
“再过几年等你也有了孩子,大概就会明白。”他微微酸涩的说道,“你和你妈妈出事之后,我生怕泽延有一丁点的不好,对他难免就严苛了些,弄得他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讲。后来他不在了,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后悔。要是知道他只能在我身边这么短的时间,我当初又何苦对他提出那么多的要求?”
周泽延的心跳直如擂鼓,紧咬着牙关,生怕自己hold不住会立刻掉下泪来。
周任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个孩子是泽延的,起码我这个做爸爸的,还能替他养儿子,还能有个补偿他的机会。”前面那辆车的尾灯亮起,迟缓的向前挪动,周任握了握方向盘,踩下油门,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