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见顺伢子拿着刀便扑到他身上,顺伢子没想到他现在还有这么大力气,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牛角刀脱手而出,落在不远的地方。
    景卿转身走去拿刀,顺伢子一脚踹上他后腰,景卿趴伏倒在雪地上。
    薄薄的一层雪透着湘西冬天的寒冷,透着人世的无情侵入到景卿的每一寸皮肤里,冻住了他的血液、骨骼,唯一活着他就只剩下心中的一点执念而已。
    抬起埋在薄雪里的脸,已经模糊了一片殷红,更有新鲜的温热的从这具躯体里冒出来滴下去,一颗颗圆滚滚的落在了雪地里。
    鲜红趁雪白,妩媚了苍寒猥琐的冬天,凋零了青春华茂的少年。
    红消相残,千疮百苦。
    风吹碎碎雪粉,迷住了眼睛,透过重幕一点点看着刀安静的躺在地上,积着一点残雪。
    手指曲起,紧紧抠在地上,手肘支撑着半身的力量用腹部艰难的向前逶迤,一点点,再一点点,想要去抓住…….
    抓住那坠落下的一只大手,抓住他曾给的期盼,抓住要等下去的唯一信念。
    “石黑虎。”
    “卿,这是你要的,我给你赢回来了。”
    “卿,我们回家。”
    风雪凄迷的场景转换变成了那个草绿水蓝的五月,石黑虎裸着上身淌着汗珠英姿勃发抡圆双臂敲动大鼓。
    “石黑虎,逮起,逮起。”
    “说,说你不要了,我就松开。”顺伢子大脚踩在景卿手上,重重辗着,压进泥土里。
    “顺子,你其实一点都不明白,这个身子其实在石黑虎死那天早就死了,现在一个执念支撑着一具皮囊不曾倒下,怎么又会在乎这点痛苦。”
    景卿颤巍巍伸出另外一只被他掰折指关节的手。
    “让你要,让你要,今天就好好调教你,教你知道以后心里该有谁。”顺伢子完全是疯狂了,他不断的用脚踢着景卿,从胸腹到头部再回来胸腹,下脚完全不控制力道,分明是想生生踹死景卿。
    景卿的申银越来越微弱,那只张开的期盼的手却一直伸着,伸向远方。
    没有用的,石黑虎的一切是用最痛的方式刻在骨髓里,谁也拿不走,擦不掉。我是他的,他是我的,是生死和岁月都无法改变。
    直到顺伢子大汗淋漓,累了烦了才停下来,景卿嘴角洇着鲜血已经昏死过去,顺伢子抱起奄奄一息的他,一脚把牛角刀踢落了山崖,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银色弧线,追随着石黑虎的足迹和景卿无声的告别。
    生死由何难,难的是我为了你还在苟延残喘。
     第一百一十五章 螳螂捕蝉
     更新时间:2013-9-15 10:01:36 本章字数:3509
    回到寨子的顺伢子又变回了那个憨厚的清年,他和底下人说大少想跳崖,然后亲自给大少擦拭包扎伤口,静静守在床边,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大当家,山下派人来了。”
    顺伢子眉头突的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快呀,越快越好,自己五年的蛰伏是要结束了吗?看了看床上的人,也许以后就可以带着他离开这里,以前不舍得给他喝多了那种药,怕他彻底变成白痴,看来现在要挖空他脑子里石黑虎的全部记忆,只有下狠招了。
    顺伢子走了后一个人影无声的闪进景卿房里,轻轻在床边喊着:“大少。”
    本是昏迷不醒的景卿一下子睁开眼,眼里犀利的寒光一闪而过,他低声对那人说:“一切照原计划行事。”
    那人点头看着景卿的脸,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景卿抬手摸了摸,“没事,一道伤疤而已,以后和石黑虎平衡了,他左脸我右脸。”
    来人见景卿自此还能苦中作乐,一句大少梗在喉咙里,眼眶慢慢红了。
    “快走吧,这个仇我们终会报的。”
    来人又无声的退出了房间,景卿在枕头上闭上了眼。
    这一晚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顺伢子似乎很忙,忙的都顾不上景卿。
    初四早上虽然不再下雪,但天还是很阴沉,沉的像要掉下来压到人心里。
    午后,连云寨迎来了一帮奇怪的客人。
    景卿脸上带着伤缠着纱布被从床上掀起来,要去会客。
    议事厅的椅子上赫然坐着的是龙贵和陈远桥。
    他们远远的看着一身狼狈目光呆滞的景卿,脸上掩不住的快意。
    “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的龙景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所以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你们所谓的那个条件我不接受。
    “顺当家,陈县长意思很明白,不接受条件休想得到我们的半张地图。”龙贵倒成了陈远桥的代言人。
    “无所谓了,反正无论在谁手里都是一半,找不到我们就让黄澄澄的金子沉睡好了,谁也得不到。”顺伢子在两个老狐狸面前老神在在,应付自如。
    “你找死。”龙贵尖着嗓子喝到。
    “哈哈,龙大老板,你别动气呀,瞧您这把子声音明显的肾虚呀,听说您接管了龙大老爷的家产外带一个过期头牌,有没有吃过虎鞭鹿茸补补。”顺伢子连损带打的开玩笑,是景卿从未见过的能说会道,娴熟老练。
    “咳咳,顺当家,我劝你还是把龙景卿交出来,陈县长和他有大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我已经让你们看到了,他现在已经和死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了,陈县长的仇人是石黑虎,现在他已经死了,龙景卿我是决计不会给你们的。
    “顺当家,真的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县长阴沉说道。
    “绝无可能。”
    “好。”陈远桥一摆手身后的保安队刷的举起了枪,子弹上了膛。
    顺伢子端起茶喝了几口,方笑道:“这是干什么呀又是刀又是枪的,我们是做买卖的,可不是来好勇斗狠的。”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我们枪杆子里见真章。”有陈乡长身后这几十杆枪打底,龙贵的气焰嚣张起来了。
    “笑话,在我们寨子里还敢这么猖狂,看来你们真是没有诚意呀。”顺伢子一挥手,侯在边上的弟兄们也举起了枪。
    “顺当家,你不会以为我傻到带几十个人到山上给你讲条件吧。此刻我们外面已经有二百多人包围了你们山寨,你还是乖乖交出地图和龙景卿,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到那给门憨。
    “哈哈哈,陈县长,这大正月里你整的哪一出呀?你也以为我会那么傻,和你打交道就像与虎谋皮,我不得不留后路呀。来了还没放个鞭炮欢迎你,现在听我们用枪声欢迎你吧。”
    陈远桥凝神听了果然外面枪声大作,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手紧紧抓住了椅背,以用来掩饰内心的紧张,却浑然不觉额上汗珠滚滚落下来。
    顺伢子闲闲的端起茶杯,眼睛来回扫着陈远桥,“怎么样,陈县长,你考虑的怎么样?”
    “好,我不要他了,不过黄金找到后我要多分一成。”
    “哈哈,你觉得我会答应吗?陈县长你觉得你还有和我谈判的资本吗?交出地图,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你们可下不了这个山。”
    “大胆,你敢和政aa府为敌,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你可真是天真,我们是谁,土匪呀,就是杀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的。”
    “你。”陈县长脸扭曲在一起,手指着顺伢子的鼻子,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景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一直呆呆的看着他们,几乎看不到什么表情。
    龙贵的腿都抖成个弓形,心里后悔死了趟了这摊浑水。
    顺伢子也不理他们,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弹弹裤腿说:“让我们看看外面的战况如何吧。”
    刚想往外走,一个男人推门而进笑着说道:“好一帮保安队,都是些掺水的货色,几下子就都完蛋了,顺子,你这里怎么样?”
    景卿呆滞的目光忽然有一点波动,来人形容秀美,却是扎眼的熟悉,却是见过的一个人,正是和翔飞相似的樱井翔一。
    “社长,正和陈县长讲条件呢,陈县长不太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
    “那你没有告诉他或许连云寨不行,可是加上我们黑龙会,还有没有这个能力?”
    两个人你来我往把其他人都当作空气,真是势在必得全无悬念。
    “黑龙会?日本人?你们?”陈远桥内心揪紧,害怕到了极点,像他这种人自是怕死的,觉得自己的命金贵无比,别人的命都贱如蝼蚁。一旦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危害,他那些靠权势装扮的外衣剥落,他其实就是那个最怂的人。
    “怎么,你对我们黑龙会敬仰大名吗?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手段,把地图给我乖乖的交出来。”翔一从进来后一直笑得如沐春风,现在音调变冷,像薄薄的刀片使劲的刮着龙贵和陈远桥的胸腔。
    议事厅的大门洞开着,风呼呼的灌进来,混合着火药和鲜血的味道,这正是如砒霜般的毒药,腐蚀着陈远桥和龙贵的心脏,一步错了,步步皆错,错的不知命运下一步会给予他们什么。
    翔一并不紧逼他们,他像是捉到老鼠的猫,享受着玩弄老鼠垂死的乐趣。他看了看景卿,径直走到了景卿的椅子前面蹲下身来。
    顺伢子忽然紧张的攥起了拳头。
    “龙景卿,龙大少,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