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阿傩的身后,双手紧紧拽住他的衣服,嘴巴紧紧的闭着,脸也紧紧地绷着,尽力忍受着那从胃里来的不适和头部的眩晕,在烈马的奔腾里,他的身子随着左右摇晃,到底可以有什么依靠?
从小,他和阿娘生活在一个小寨子里。他就很讨厌寨子里一个叫阿粟的小孩子,阿粟的娘从来都不打骂他,每次叫他回家吃饭的时候阿粟都搂着他阿娘,爱娇的让他阿娘抱。可是他的阿娘从来都不抱他,每天逼着他练功,摆弄恶心的毒蛇和蜈蚣,不准他出去玩,一个不好不是打就是骂。
人家的阿娘都爱孩子,他有阿娘却感觉比没有更孤单。
有一天他们在山里遇到了狼。五六只饿狼把他们给包围了,小小的秀羽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娘措着他的屁股让他爬在大树的枝桠上,然后拿着一把弯刀狠狠的砍呲着尖牙的饿狼。
如果娘不是只有一只手,如果娘不是常年有病,这几只狼又岂能是她的对手?
那晚的月亮很亮,照在林子里像一片亮堂堂的水银。头顶上巨大的树冠像一座山,重重的压下来,跨在两边的小脚有一只已经挂不住鞋子,吧嗒,掉在了一只狼的头上,那只狼抬头仰望,一双碧绿的眼睛透着幽幽的光。
血腥味铺天盖地的从他的鼻孔钻进去,钻进他的胃里。原来娘的血和狼的血味道是一样,根本就分不出任何差别。
地上惨烈的搏杀撞击着他的眼瞳,那柄弯刀在月下闪着妖红的光芒,娘的衣服被狼撕扯成一点点的碎片,大片白腻的肌肤像刚挤出的羊奶,搀了血的羊奶。
小秀羽的胃痉*挛着,已经吐出不出任何东西,他软趴趴的靠在树上,大声喊着“阿娘。阿娘。”可出口后竟然连自己都不能听见。是他,都是他,要不是因为他为了逃避练功跑到山林里,娘也不会寻他寻到深夜,也不会被狼包围。
阿娘最后杀光了所有的狼,强撑着一口气说“秀羽,下来,娘接着你。”
月亮很亮,照在娘的脸上,有一块肉被撕扯开,看着就像小孩子张开的嘴巴皮,露着无尽深处的红红白白,小秀羽 吓得从树上歪下来,跌在了娘的身上。
从那以后,阿娘从寨子里最美的女人变成了最丑的女人。
从那以后,小秀羽不再和小孩子偷着摸鱼挖鸟蛋,他每天都要练功,他要变强,强的可以保护娘。
从那以后,他以为这世上最可怕的是狼。
娘说,其实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是害人的心。
也从此,无论是多强的蓝秀羽,却不能待在高处,因为他害怕。
此时,红日高照,天近晌午,蓝秀羽却还像浸在冷雾里,通体湿透的凉。
小路越来越难走,“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蓝当家的,我看我还是下来牵着马,你趴在马背上吧!”一路上,阿傩除了问路外,基本一语不发,现在忽然说话,倒让蓝秀羽吃了一惊。
蓝秀羽睁开双眼,此处枫树居多,时值朗秋,层林晕染霜色,像火焰般的烧起。旁伸的枝叶虽不至于遮住道路,但骑在马上总被那枝叶刮住头脸。
第二十八章 兄弟之情
更新时间:2013-8-8 20:58:39 本章字数:2143
阿傩感觉到后面人身体的僵硬和颤抖,但他并不知道蓝秀羽其实是在害怕。他小心的说:“蓝当家的,我下来了?”
“少废话,你趴下!”蓝秀羽的话虽狠,却没有半点杀气,越来越多的恐惧牵动身心,他无助的害怕。
阿傩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趴伏在马头上,蓝秀羽的身子贴着他的背趴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这,这个?”阿傩的脑子像被点了一把火,轰轰的烧成枫叶的颜色。
身后贴过来的身体像冬天的冰块儿,阿傩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他感觉到那人痉*挛和颤抖,却有姣妹似的柔软,他吓了一跳:“乖乖不得了,原来这个三当家也和保安队的兵头一样抽大烟呀,看这样是烟瘾上来的,我得快走。”
蓝秀羽支持着告诉他路径,也不怕泄露山寨的所在,反正到了地头就做了他。
金风送爽,带着林子间木叶的清香,青翠的高山近在眼前。
“停下。”蓝秀羽低低的喊了一句,阿傩急忙勒住了缰绳。
蓝秀羽翻身下马,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阿傩慌忙下马伸手去扶,不想前一刻还病歪歪的一个人,后一刻凌厉的跃起,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上。
蓝秀羽看着阿傩软泥般倒下的身体,手缓缓的提起。
红日渐渐西移,天上的云彩也逐渐在由黄变红,无云处一片深青,是秋天特有的澄青。
如紫烟轻霞般的紫苑花在阿傩的身下静静散发幽香。
阿傩安静的趴伏在花丛中,黑黑的长睫阖住花香,白脸红唇天真的像个小娇娃。
蓝秀羽手掌握成拳,大步离开,边走边把手指放在嘴边吹奏古怪的音节。
只过了一会儿,便有黑衣人鬼魅般出现在蓝秀羽身边,接着就搀扶着蓝秀羽消失在密林里。
树林又恢复了宁静,小鸟们尽情欢唱,阿傩枕着美丽的紫苑花,仿佛睡着了,马儿也悠闲的吃着草,好像一切的杀机和危险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连云寨里石黑虎正和秧子房(账房)在看账目,眼下冬天就要来临,提前贮备好这二百多口人的粮食,还要拨出银钱给兄弟们安排山下的家里人,这一大帮子的吃吃喝喝绝不是个小数目,连云寨一向又规矩众多,这不准抢那不准夺,生活过的实是拮据。
正邹着眉细想,门口有人挡住了光线,抬头却看见蓝秀羽一身血污的身子摇摇欲倒,手里的狼毫毛笔脱手掉在了地上。
“大哥,我回来了。”蓝秀羽左脚迈出一步,右脚缓缓的拖着要跟上,石黑虎已经跃到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老三,你受苦了。”那双刀锋般的眼里此刻竟然有亮晶晶的流质的东西。
“老三,臭老三,我就说过这世上哪有能困住你的笼子。“刀铭闻讯而来,一进门就使劲搂着蓝秀羽单薄的身子。
“二哥,你轻点,骨头快碎了。”蓝秀羽嘴上喊着疼,可还是任刀铭抱着,让这份来自亲人、兄弟的温暖力量充盈全身。
石黑虎拉开刀铭:“老二,行了,老三一身伤呢,先让他去收拾收拾。”
“嗯,走,老三我给你上药。”刀铭说着抹了抹挂着泪水的脸。
“大哥,我错了,我愿接受寨规处理。”说着蓝秀羽双膝跪倒在石黑虎面前。
“老三,你快起来,老大不怪你。”刀铭使劲去拉扯蓝秀羽。
“老三,你擅自行动,惹得兄弟们受连累,这个罪是一定要领的,姑且念在你一身伤的份儿上,先记着,快下去吧。”说着不把就把老三从地上抄起来,推到刀铭身上。
刀铭半拖半拽,就差扛了,把蓝秀羽撮弄到他房里去。
第二十九章 风雪同路
更新时间:2013-8-8 20:58:39 本章字数:2353
石黑虎到蓝秀羽房里的时候,刀铭已经给他上好药了,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蓝秀羽半倚在床上,脸色苍白,狭长的凤眼半闭着。
“老三,感觉怎么样?”石黑虎在椅子上坐下问道。
“没事,我已经吃了药了,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蓝秀羽淡淡答道。
“老三,这冬瓜葫芦一片藤,到底唱的哪出儿呀?”刀铭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都是我不好,月月不肯跟我上山,我留在龙家,本是为了等月月心甘情愿和我走,可是现在月月肚子里有了我的娃儿,我再不把她带出来龙皓山会对孩子下手的。”
“老三,看不出你他娘的还真是个情种。娘了个东西,龙浩山那个老杂毛要是落在老子手里,非撕了他不可。”刀铭自小浪迹天涯,足迹遍布了大半个中华民*国,哪个地方的方言都能来几句,日子长了,反而忘了自己的家乡。
石黑虎一直没有说话,旧樟木桌子上有一个被茶杯烫的发白的圈渍,他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画那轮廓,脑子里却把所有的事情连成一片,渐渐的越来越往深里走,深到四年前初见蓝秀羽的那个飘雪的冬天。
船行驶在茫茫水面上,此时无风,有雪悠悠正落下,朵朵洁白若薤花,在靠近水面的那一瞬,再也看不见。
河面上寒气逼人,浮江而下的船舸都落上了雪,两岸高山矗立,颜色淡白,无雪处却皆做墨绿,诡异的映着天色。
石黑虎一直在注视着甲板上那个孤单清瘦的身影,他从上船开始就远离众人,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一块冰,怕离人太近就会融化。
雪越下越大,渐渐的盖住了一切灰暗,天地一片纯白,甲板上的人也像一个并不臃肿的雪人。
石黑虎走出船舱来到那人身边,伸手去拍那人积雪的肩膀。手还未落下,对方的肩膀后缩,手臂曲起,五指为钩反扣石黑虎脉门,招式甚是狠辣。石黑虎也不敢托大,回身躲过,反握住那人手腕:“兄弟,外面冷,到船舱里去。”
那人抬起苍白的脸看着石黑虎,一双细长的眼眸像天空一样的青灰色,是遥远的,也是冷淡的。石黑虎松开他的手腕,扯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起来,却看见他身下的雪是粉红色,越靠近身体的颜色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