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要死你和花逸前面。”
“嗯?”
逸逸捅会吗。“我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离开,要是就我一个人,那多孤单。”
旺财如果知道他的主人在它死了一个多月后,还能想起来为他流上一回眼泪,也不枉他人间走一遭了。别总说男人的心狠,他们只是不习惯太柔软。
莫尧终于在蹲到腿开始发麻的时候,决定回家吃饭,饥饿来袭的时候他开始忽略了悲伤,虽然很难过,但是他还不至于为了一只狗而悲伤到绝食,最多绝食狗肉。
花斐君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花逸已经吃完了那一碗凉着的大米饭,他进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到厨房里拿过花逸用过的碗筷,直接将米饭盛了进去,站着一口饭一口菜吃的很是优雅,就像下乡来的知青,跟这山里的孩子还真不一样,这么多年,也没能入乡随俗发展成一样。
花逸端着水瓢喝了一口凉水说道:“小叔,碗柜里有干净的碗,你不嫌我脏啊。”
花斐君被他问的一愣,瞪着眼睛嚼着米饭,慢条斯理的咽了下去,“你脏吗?”
“不脏啊。”
“那我嫌什么,换衣服去,湿着多难受?”
花斐海在里屋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用嘶哑的声音对着厨房喊了一嗓子,“花逸回来了?”
花逸放下水瓢,屁颠的打开东屋的门,对着躺在炕上的父亲说,“爸你醒了啊,我们放暑假了!”
“嗯,你妈去集上卖东西去了,还没回来。”
“我知道,”花逸咧嘴笑了两声,转身去换衣服,心里想着父亲挺奇怪的,他都16岁了,也没见过父亲在白天睡觉,不是出去干活就是在院子里忙乎,他提上裤子,随便套了一件短袖就又奔着东屋去了,“爸,你是不是有病了?”
花斐海抬头瞅了他一眼,“没病。”
“那咱俩出去杀一盘棋呗。”
“找你叔玩去。”
“天天和他玩,没劲,你水平高,我要向你宣战。”说着他伸出手把父亲身上的薄被掀开,准备拉他起床。
就是这么一掀,花逸觉得自己便掀起了他人生苦情的序幕。父亲穿着大短裤,左腿的小腿翻露着狰狞的肉,这不是新伤,看着有段时间。
他捂着嘴,差一点就尖叫出来,半天缓过神来,哆哆嗦嗦的结结巴巴的对着厨房喊着:“小,小,小叔!”
花斐君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一脸不解的走了过去,当即被眼前的吓的呆在了原地,“哥……”
由于受伤,花斐海能不下地走动就不会下地,吃饭也是让花逸妈给端到身边,吃的也不多。花斐君把桌上的两颗煮鸡蛋拿在手里,拨了一颗放到花逸的碗里,另一颗拨好了送进东屋,放到花斐海的碗里,“吃点有营养的,总吃青菜怎么行。”
花斐海看着青白色的煮鸡蛋滚进自己的碗里,叹口气,“君子啊,大哥没本事啊……”
“哥,”他打断花斐海的话,红着眼眶微微笑了笑,“先吃饭吧,别说这些。”
不知食而无味是什么感觉的花逸,终于也有了吃不下饭的时候,从来一觉到天亮的花逸,也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失眠。他左一声右一声的叹息,让花斐君觉得他把16年来攒的叹息都用在了一晚上。
“心里难受吧,花逸。”他抬手揉了揉花逸的短发,将他搂进怀里。
“难受,我妈说在镇上的医院处理的,连市里大医院都没去一趟,我就给脑袋磕破个皮还去大医院,我爸都砸那样了,也没钱去医院,小叔,你说我爸以后会不会瘸啊?咱们俩为啥不是丫头,现在都能嫁人了,要点彩礼给我爸看腿也行啊,唉,儿子养了这么大,什么用都没有。我以后不要儿子,生儿子就掐死吧,生女儿多好,没钱能卖钱,可是女儿要是长的太丑也不好卖,也卖不上价,咱家这么穷我还能娶上媳妇吗?我看够呛了,唉,你上我们家算倒霉,连累你也没钱娶媳妇,小叔,我不上学了,反正我学习也不好,我去打工,我供你。”
上一次听到他一连串讲这么长的话,还是在他生日那晚,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才会自顾的讲话。
花斐君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在他的头顶轻叹一声,“不行。”
“可是……”
“没有可是,你想到太严重了,你爸的腿不会瘸,会好起来的,咱们家还没到需要你辍学挣钱养家的地步,就算真到那个份上,那个人也不会是你。”若真有那天,不念的一定是自己,这世上哪有侄子供着叔叔读书,哪有大哥一家都为自己所连累。
“可是……”
“我说了,没有可是,你给我断了这份心思,再让我听到一次,我……”他想说点狠话,可是又想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半路卡在这里。
花逸从他怀里挣出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对峙上他的眼睛,一脸戒备和不悦,“你想说你就不要我了,是吧?”
花斐君发誓,就算他刚才已经在绞尽脑汁的去想着狠话该怎么说,也没想过这句“我就不要你了。”
他用手指戳了下花逸的额头,“想什么呢你!别瞪着你那俩铃铛似的大眼睛看我,天都要亮了,快睡觉!”
花逸醒的时候花斐君已经不在床上了,外面日光正好,他伸着懒腰翻了个身,才发现这藤床原来已经变得这么小,骨碌一圈就到了边缘。
其实不是床变小了,是他们长大了,可他们长的也太大了,花逸第一次觉得长的这么大不好,长的高也不好,这样吃的多,他也是第一次觉得吃的多不好,这样浪费钱。
他胡乱的卷上被子,走到厨房的水缸旁边,用水瓢盛了半瓢凉水,边喝边往东屋走,父亲居然没在床上。
他吓了一跳,水瓢往缸里一扔就往外跑,一推开门就看见人家兄弟俩坐在篱笆下面下象棋。
战果很明显,姜还是老的辣,花斐海的胜局基本已定,花斐君一筹莫展,看见花逸冲出来,朝他勾勾手,“快来帮我看看,你爸居然公开挑衅我的智商。”
花斐海咧着嘴笑了,“他顶什么事,我量你两个臭皮匠也顶不过我一个花葛亮”
花逸挠了挠脑袋,“我一直觉得我挺聪明的啊……”他走过去,蹲在花斐君的身边,抬头看着父亲很少露出笑容的脸现在竟也挂着笑。
他跳到父亲伸手,在他背上又捏又砸,“我给你按摩按摩,恢复的快。”
花斐海点点头,掂量着手里吃来的棋子,“君子,看见没,我就说你侄子智商不行,我这腿受伤了他给我按肩膀,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指着他给我考个大学呢,这架势可够呛。”
花逸手上施错了力道,捏的花斐海直皱眉,“你小子,你叔派来的歼/细吧!”
花斐君抬头笑了笑,“花逸肯定能上大学,现在大学挺好考的,差不多就都能上了,再说花逸挺聪明的,男孩儿贪玩正常。”
说到大学,花斐海又开始发愁,两个大学生的开销,真不知道该怎么负担得起。
花斐君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慰到:“别愁了哥,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怕就怕,船根本连桥头都到不了。
除了写作业,帮花逸写作业,花斐君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花斐海聊聊天,下下棋,省着他一个人闷,偶尔也会搀扶着他在院子散散步。
如果花逸妈出去赶集,那么就是花斐君来做饭,虽然水平相当的不怎么地,但是熟了就好。
“哥,咱爸……”花斐君看这几天他心情好,就试着问了一句,可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花斐海把碗和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他就再也没敢提过这茬。
花斐君的父亲有钱,这是他对父亲唯一的印象了,他现在需要钱,可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人。可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见得会给自己钱,他若是待见自己,早在十年前,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把自己送来这里,至此一来,再也没人来找过自己,连自言片语都没留下过。
你妈才长那样!--他想起以前莫尧因为老师把母亲的外貌描写的很沧桑而奋起喷之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虽然他姓花,花斐海是他的大哥,可是他们不是亲兄弟,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母亲长的那叫一个貌若天仙,虽然很有可能这是错觉,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母亲貌若天仙,可是花斐君真的觉得就算自己有主观偏见,他的母亲也是一个不同于平常妇女的天仙,起码在他8岁那年最后的记忆里,母亲当时的容貌要比小嫂还要年轻。
那么年轻的女人,怎么可能生了他和花斐海两个孩子,要说花逸的奶奶能和花逸的妈妈一个年级,那得是个多吓人的老妖精。
他妈不是老妖精,是天仙。
他思考一番,又觉得不能夸他妈是天仙了,这个天仙居然抛弃了自己,哪有这么狠的天仙,她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女罗刹!
花逸想,看他们俩下棋是很无聊的事,就像看巴西队和中国队踢足球,赢的太没有悬念。
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寨子东边溜到西边,一路没少和张大婶李大妈王大爷等乡亲们打招呼,一直逛到天快黑,他很喜欢这样放松的日子,什么都不想,东逛西逛,虽然看起来挺不务正业又游手好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