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去以后,花斐君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看,好像莫尧化身成画贴在了玻璃上一样,原城拍拍他的肩膀,语态轻松,“君子,去坐会,你又不掌刀,跃跃欲试的干什么呢?”
花斐君转头看着原城,眼里却失去了焦距,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对他说:“原城,我好像病了。”
原城微微一怔,他没看出来花斐君像有病的样子,便试探性的轻问,“什么病?有生命危险吗?”
花斐君摇摇头,走到长椅边坐了下来,手肘杵着膝盖,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屏幕上的照片是他和莫尧两个人一起的合照,在医院楼下的草坪上,莫尧抱着花斐君的脖子,花斐君吻着他的脸颊,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情侣之间的亲密照片而已。他翻到花逸的号码,手指抬了几次准备按下去,都焦躁的不安的收回。打开手机,关上手机,如此反复。
他对自己想见到花逸这件事感到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找花逸,他不想见到花逸,见到花逸他怕自己又开始不坚定,他不需要见到他,可是莫尧不在,他心下忐忑,需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这个人不是原城,不是莫尧爸妈,花斐君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困兽,迫不及待的想找到出口。
他几步窜到手术室门口,用手狠狠晃动了两下手术的大门,“莫莫,出来,出来!”
原城耐着性子把他拽到了一边,“君子,别这么紧张,没事的,很快就出来。”
花斐君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从原城身上摸出烟,淡淡的看着他,“别跟着我。”尧硬说尧神。
他站在室外平台上抽着烟,看着自己夹烟的手指不能自制的颤抖着,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病了,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
☆、139:听天不由命2 ☆
花斐君几岁能做生意,虽然只赚了破烂微薄的零钱,十几岁能和学校谈判,把他侄子的人生逆转乾坤,二十几岁的时候从身负重债变成同时经营两家店面,让全家人都过上富足的生活,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性,并有着不同凡响的理性,但他却很保守,曾经在西雅图的时候有人介绍给他一支股票,他礼貌谢绝,他不是不信意外之财这种东西,他只是觉得自己摔不起,一个人一辈子,摔一次就足够,他喜欢当下平稳着上升的生活。一夜暴富不是他的梦想,他只想能过的更好,当然这种所谓的更好不单单是物质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他再也不想尝试被金钱吊着整颗头颅的滋味,那种整日整夜呼吸不畅命悬一线的滋味太难安心。
他不是超凡的神童,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普通的青年,想要一份普通的感情过一份普通的生活。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得了精神病就是得了抑郁症之后他表现出了常人该有的慌张,他坐在水泥地上一颗又一颗的吸着烟,不再像一个完美的神,而是一个普通的落拓的男人,思考着怎么,能怎么办。
再一次,他把自己扔进了一个无人可以救赎的深坑里。残忍的何念西,患病的莫尧,这一次似乎他没那么走运,不会有人愿意再做他救命的稻草。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的肩膀可以坚硬到承担一切,他用一种接近自我催眠的方式在他内心深处塑造了一个无坚不摧的花斐君,可没想到,他是这么软弱,这么不堪一击,他甚至在这一圈圈的烟蒂下,理智的分析出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他突然笑了,想到一句很俗,却又很对的话,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病了,看病就是,总有好的那天。
手术结束。
莫尧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莫尧爸妈围着医生问长问短,花斐君握着莫尧的手跟着护士把他推回病房。他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莫尧这样安安静静连呼吸都清浅的模样,在他眼里,莫尧实属朝气蓬勃的有些过分的阳光少年,他没法想象一直壮的像小牛犊子的帅小伙儿突然某一天就变成脆生生的玻璃人。
为了能让莫尧行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自己,花斐君连上厕所都用奔跑的速度,回来便一直牵着他的手,眼睁睁的盯着他的睫毛看,但凡看到他的睫毛眨一眨,他都会倾身到他的面前,轻轻唤两声。
斐生重校能。莫尧本来睡的很好,却是被麻药过劲疼醒的,他突然睁开眼睛,狠瞪着天花板,呲着牙挤出一句“媳妇儿,疼。”
花斐君见他醒了,紧张的扑在他面前,“莫莫!能忍吗?太疼了我叫护士给你拿药!”
莫尧爸妈和原城也围了上来,莫尧皱了皱眉,“再看收费了啊,没事,就是有点疼……”
莫尧妈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坐在椅子就开哭了,莫尧爸也红着眼眶,一看也是哭过的样子,花斐君眼底满满都是担心,就连一直能淡然处之的原城也愁眉不展。
他闭上眼睛,心里那个支撑着信念的小支架砰然倒塌,无奈的轻叹口气,淡声道:“我再睡一会。”
“睡吧,我陪着你。”花斐君轻轻握着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原城把莫尧爸妈带出病房,找了一处长椅让他们坐下,“让花斐君跟他说说话,他现在听君子的,你们别太难过,这个事情况好的五年八年十几二十几年都有,心态很重要,精神好了身体自己能好一些。”
莫尧听到父母和原城出去了,倏地睁开眼睛,眼泪片刻不忍的流下来,“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花斐君红着眼眶抬手帮他擦掉眼泪,吻了吻他的睫毛,轻声道:“莫莫,坚强一点,医生说可以通过放化疗控制,好好保持心态,积极配合治疗,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复发过,没准咱们就长命百岁了,你还疼吗?”
莫尧皱着眉头笑了笑,“刚才一伤心忘了疼了,你一提醒,就又疼了。”
“忍一忍,我陪着你。”
“媳妇儿,”莫尧侧过头,身体上的虚弱导致他连转头都比平时慢了很多,他满目不舍的望着花斐君,“我不想死,让医生救救我吧,我好不容易等到你爱上我了,好不甘心……”
花斐君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握着莫尧的手指,用力的点了点头,“别死,莫莫,你不能死,好不容易等到我爱你了,好不容易等到我们相爱了,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一个人,你要好起来,我想你好起来……”
“花斐君……”莫尧咬了咬牙,押回自己的眼泪,“不哭了,我现在还活着,活着一天就是好事,只要我活着你就别为我哭,真有我迈进棺材里的那天你再哭,我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想和你过一辈子。”
花斐君捂着嘴狠狠的点头,他相信莫尧不会骗他,只是当时的他,忘记了问莫尧,你说的一辈子,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
莫尧再一次向这些庸俗的人类证明了什么叫做的精神力量的强大,术后的第三天,他就已经能和他妈大战三百回合连水都不用喝一口。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他还皱着眉头看着人家抱怨,能不能换个漂亮护士来打针,到底能不能,他要投诉,他要上诉!
医生寡淡的看了他一眼,“精神不错,继续保持。”
花斐君拿来毛巾帮他擦脸,柔软的毛巾接触在皮肤上,让人舒坦的想张开全部毛孔,他笑着对莫尧说,“莫莫,你保持好精神,但是不要精神大劲,小心原城带你去看精神科。”
看起来似乎,大病一场的人不是他,他换了新的病房,对床住着一个肺癌晚期的妇女,丈夫跑了,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在照顾他,小孩很爱说话,没事就拉着花斐君和莫尧东拉西扯,原城买来的水果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直到一个傍晚那个妇女突然说想喝鲫鱼汤,小孩跑出医院外面的饭店定了一份鲫鱼汤,难得的那个女人居然还能坐起来,吃了一大碗,精神好了很多,晚上一直都不肯睡,拉着儿子聊了很久。
第二天中午,花斐君带着莫尧和莫尧妈下楼吃饭,顺便躺在草地上晒了会太阳,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旁边的床已经空了,他们以为转了病房,晚一些的时候,小孩儿自己红着眼睛跑回来,把妇女放在床脚的最后一点东西带走。
“转哪屋了?”莫尧没看到小男孩红着眼眶,问的一派轻松。
男孩儿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对着莫尧说:“我走了,不用给我留苹果了,以后我不来了。”
“嗯?”莫尧一愣,心里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你……”
“我妈没了,我再也不用来医院了,你快点好起来回家吧。”说完头也不回的抱着母亲的东西跑了出去。
花斐君站在床尾看着莫尧,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清楚的看到了莫尧眼中的那一丝恐惧,虽然它短暂到转瞬即逝。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这是他住院以来最不愉快的插曲,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眨眼之间就没有了,他几乎是亟不可待的,就要离开医院,这是一个无论阳光怎么曝晒都很阴霾的地方。
莫尧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他们申请了提前出院。
而由于莫尧的身体关系,奶茶店不得不再次招聘,这回算做彻底把花斐君和他两个人解放,大部分时间他们就坐在门口晒太阳,小两口一人搬个小板凳卿卿我我的聊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莫尧的单口相声表演,花斐君小学生一样认真的在听,不过好在他们都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