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黑,吴所畏也没看清大爷指的是哪一个。
两个城管走到黑子摊位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起了争执。先是大队长推了黑子一把,黑子立马还上去一拳,吴所畏刚要说声解气,就看到大队长旁边的那个男人抬起一只脚,猛地朝黑子身上踹过去。那所谓的一手撂仨的大汉,愣是让这一脚踹飞了,砸到身后的西瓜摊上,西瓜炸裂,像带血的脑瓤子一样散落满地。
周围惊呼声连连,大爷推着烤白薯的车着急忙慌地跑了。
吴所畏看不清池骋的脸,只看到那黑子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
所有的小贩全都跑了,整条街被肃清,就剩下吴所畏一个人坚守在自个的岗位上。
很快,两名城管来到吴所畏面前。
池骋瞥了吴所畏一眼,他带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坚削的下巴和冷硬的唇部线条。他嘴角叼着一颗烟,即使被两道身影罩在阴暗中,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抽烟,可以让吴所畏冷静一点儿。
大队长先开口了。
“还不跑等什么呢?”
“嘿,你丫给吓傻了吧?”
“傻逼,跟你说话呢!”
“非得挨几下子才舒心是不是?”
“……”
大队长聒噪个不停,吴所畏没吱一声,他终于把头抬起来,迎上池骋那两道阴寒的视线。然后他转身……缓缓地抱起粥桶……再转身……看着不远处的三轮车……
池骋视野里只有一对黑灿灿的眼珠,亮得诡异。
吴所畏飞速转身,将一桶粥泼到了池骋身上。
……
整条街道都静了。
大队长感觉一股股的寒风刺着他的脊梁骨。
吴所畏以为池骋会躲开,哪想他站得那么稳,这一桶粥泼上去,池骋半个身子都被糊上了。跑吧!不跑就是个死啊!吴所畏撒丫子朝西跑,三轮车和粥桶都不要了。
大队长反应迅速地追过去,把吴所畏堵在了路口。
吴所畏脚底下就是一块砖,他捡起来,猛地朝脑门上一砸,板砖碎了!
“来啊!有本事来啊!”
大队长瞠目结舌。
吴所畏又往脑袋上拍了一块,继续叫板,“怎么不打了?来啊!你们不是要暴力执法么?”
大队长腿都软了。
池骋突然迈脚朝这边扫过来,吴所畏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就像乌云扫过头顶,瞬间变天了。他扔了板砖就跑,跑得这叫一个猛啊!脚底下都冒火星子了!
池骋身上都是粥,黏黏糊糊的,手脚不灵活,就没再继续追。
目光聚焦远处晃动的小黑影儿,最好别让老子逮着你!
……
☆、20剃头。 (1516字)
“噗——”
郭城宇一口水喷在挡风玻璃上,笑得肩膀乱颤。
他的车就停在路口,想看看池大公子是怎么执法的,没想到竟然捕捉到这么一幕,池骋让给泼了一身粥,竟然还让这个小贩给跑了。池骋是什么人?没占到便宜就当吃亏的人,郭城宇再怎么横,也不敢和池骋正面起冲突,这小贩真是让他开眼了。
“哎呦……”郭城宇揉揉笑疼了的肚子,“这人不是你花钱雇的吧?”
李旺跟着笑笑,“压根不认识。”
郭城宇的手指灵活地敲着方向盘,“那咱就去拜见拜见这路神人。”
于是,郭城宇开车朝吴所畏追去。
吴所畏跑得肺都要从嗓子眼蹿出来了,到了诊所门口急刹车,嗖的一下闪进诊室,在姜小帅诧异的目光下冲进里屋,把门牢牢锁住。
“怎么了?”姜小帅问。
吴所畏大喘气,“城管追我。”
正说着,外面停了一辆车。
“千万别说我在这。”吴所畏朝姜小帅叮嘱道。
姜小帅朝外面看了一眼,暗暗咋舌,城管待遇也太好了吧?竟然开着奔驰执法……
郭城宇下车前特意问了句,“你确定他跑到这来了?”
李旺点头,“我看他就是从这门进去的。”
郭城宇下车,在姜小帅戒备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地晃荡到门口。外面光线暗,郭城宇看不清姜小帅长什么样,就是觉得轮廓挺俊的。
“有事么?”姜小帅问。
郭城宇笑得挺和气,“看病。”
姜小帅转身进屋,郭城宇跟着走了进去。
俩人面对面而坐,郭城宇算是看清了姜小帅的容貌,这一看清了,就忘了自个的干嘛来的了。眼睛从头皮打量到脚掌,把姜小帅看得透透彻彻的,恨不得扒开那层皮,瞧瞧里面裹着什么样的馅儿。
姜小帅对郭城宇刻意的打量无动于衷,严肃地回敬了他一眼。
“哪不舒服?”
郭城宇凑到姜小帅鼻尖下面,轻声说道,“你猜。”
姜小帅轻启薄唇,“妇科病请到妇产医院就诊,出门左拐三十米,坐2路直达。”
“你长得真帅。”郭城宇目光轻佻。
姜小帅说:“二五眼请去同仁医院就诊。”
“你喜欢男的吧?”
“精神病请去安定医院就诊。”
郭城宇抽走了姜小帅胳膊肘底下的病历单,幽幽地问,“那要是心病呢?”
姜小帅冷冷地说,“请直接拨110。”
郭城宇低垂着眼皮笑,“姜—小—帅,我记住了。”
……
池骋回到家,衣服上的粥都凝固了,像胶水一样粘在上面,看着让人反胃。他把衣服脱下来,去浴室洗澡,打算先把头发上的粥洗掉。
结果,池骋洗了半个钟头,用了各种方法,那小米粥就是搓不下来。
我草……这得放了多少食物胶啊!
见过黑心商贩,没见过这么黑心的,这种粥吃到肚子里,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粘一块啊?
池骋戴上一顶鸭舌帽,抱着小醋包去了楼下的美容院。
“啊——!”
女店员们像是被驴踢了,叫得相当惨烈,把店主都招来了。好在店主是不怕蛇的,试着摸摸小醋包的脑袋,“这蛇真漂亮,色儿太正了。”
池骋就俩字,“理发。”
店主亲自出马,池骋的帽子一摘下来,店主的嘴角就一直在抽搐。他想笑啊!可是透过镜子看到池骋的脸,他是真不敢笑啊!
“理个什么发型?”试探性地问。
池骋往镜子里瞟了一眼,“你瞧着办吧,只要能把头发上粘着的那些东西弄没了,你爱怎么剪怎么剪。”
店主用手择了择,又使劲刮了刮,最终顶着巨大的压力送出一个节哀顺变的表情。
“那……我只能给你剃了。”
☆、21冤家路窄。 (1681字)
吴所畏不敢去之前的地儿摆摊了,怕被池骋逮着,又搬到了更远的地方。新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一个不锈钢圆桶,忙活了几天,算是正式入门了。
他新认识一个吹糖人的大爷,岁数不小了,人特和善。没人买粥的时候,吴所畏就看大爷吹糖人,他也想学这门手艺。如果他的粥先卖完了,天又黑了,他就把大爷剩下的几个糖人买回去,怕大爷在这站久了身体吃不消。
有天一个城管和大爷呛呛起来了,让大爷换地方,大爷偏不走。城管拍了大爷的肩膀一下,大爷就倒地不起了,不停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哭喊,“疼死我嘞,疼死我嘞……”
城管怕惹麻烦,打算开车走人,结果大爷躺在执法车前不走,抱着车头要求赔偿。围观的人群不明真相,一个劲地指责城管,城管抵不住压力,给了大爷一千块钱才了事。
城管走了之后,大爷拍拍土站起来,很是得意地朝吴所畏说:“想跟我逗?他还嫩点儿,小伙子,瞧见没?以后得学着点儿……”
自那之后,吴所畏再也没买过大爷的糖人。
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弱者,每个人都有保全自身的一套法则,无需轻易抛洒自己的怜悯心。
今儿是周末,来外面吃东西的人很多,吴所畏除了卖粥,还煮了一锅的玉米来这卖。
“我要两个棒子一碗粥。”
“您拿好,一共是五块钱。”
吴所畏接过十块钱放进包里,又掏出五块钱找给人家,就在他张嘴准备继续吆喝的时候,不远处的名车上突然晃荡下来两个身影,将吴所畏这一嗓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岳悦穿着名牌,挎着名包,一身靓丽的行头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如此刺眼。她旁边的男人其貌不扬,但是看派头像个有钱人。岳悦自打和吴所畏分手,已经换了三个男朋友了,这是第四个,叫王震龙。
吴所畏错开目光,打算无视这俩被金钱雕琢的路人。
“诶?吴其穹!”岳悦喊了一声。
尽管吴所畏把帽檐压得很低,还是被岳悦认出来了。
“敢情您所说的创业,就是来这卖粥卖棒子啊?”岳悦打趣地拿起一个玉米,桃花眼斜睨着吴所畏,“一个棒子能赚五毛钱?您这一天得赚五十块吧?哎呦,也忒多了,我打心眼里替你高兴,你可真有出息啊!”
王震龙搂过岳悦的腰,佯怒着伏在她耳边说,“别这么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