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广指着那些小青年说道:“看到没有,当年我以为你跟方超也会走上这种道路,现在终于可以舒口气了。”
齐晖只得嘻嘻地笑。
的确如此,假如当年方超不是去考警校,假如李建波不是被迫继承家业,他们三人现在又是另一个光景。
而当年最为乖巧的江夏元,反而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齐晖第二天赶到郊区的时候,那边一片静悄悄的,乱斗后的残骸几乎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剩下地上一块块斑驳的还没清洗干净的血迹。
齐晖赶紧打电话找江夏元,手机接通后,却在附近的草丛里听到铃声,齐晖惊慌地跑过去,从里面捡起一个沾着血迹的手机。
他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同来的几个女警员皱着眉头,对齐晖说:“小兄弟你回去,能在家里呆着就呆家里,别有事没事出来晃了。”见到这种事,她们也很不忍心。
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自己在外地读大学的孩子,也跟他们差不多大。
那次打斗上了新闻,在广场巨型的电视墙上不停地重播。
光陈西郊。
当天夜里,光陈的老大乔振彪跟手下几个小组长和各地召回来的兄弟,足有几百号人,跟阳城庆六的几百号人大打出手。
据当时躲在屋内的村民回忆,透过玻璃窗他们看见了一排排黑色的小汽车,看起来都十分的高档,面包车里拽下来一箱箱西瓜刀,还有一些驳壳枪,都上了子弹,发到众兄弟手中。
起初只是短兵相接,那胳膊腿儿漫天乱飞,当时西郊仿佛在下着血雨,那里每一个人都被甩了一脸血滴。
庆六的刘竞学过狙击,他趴在车里瞄准了乔振彪。
车辆中有辆最豪华的林肯,一定不会错,只要他一冒头,就可以一枪子儿崩了他。
他没有想到,乔振彪此时穿着长裤背心,就混在人群里面,一直跑到他车子旁边,用枪远远的指着刘竞的后脑勺。
混黑道几十年的乔振彪,枪法自然也不差,他问:“陈五呢?”
刘竞不肯回答,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脖子,那个时候他还没死,只是脖子漏了气,在车座上痛苦地呜咽。
乔振彪一下子爬上他的车,掏出长刀,把刘竞的头割了下来。
穆安丽远远观战,还是被流弹扫中了胳膊,捂着带血的胳膊,蹿上车,自己开车先逃了。
丁行雨被黑炎推入草丛里,一直趴着,只感觉背上暖呼呼的,艰难地伸手一摸,一手的鲜血。
那黑炎替他挡了一个枪子儿,腹部不停地涌着血。
那天夜里陈五并没有出现,庆六死了个三把头,双方手下死伤无数,说不清谁输谁赢,到天大亮的时候,弹药都用尽了,各退了几百米,僵持不下,又到了午时,众人很快就撤离了。
村民们这才战战兢兢地出门,被眼前红色的炼狱吓晕了过去,放眼望去,地上都是横陈的尸体,黑帮兄弟讲义气,只要还活着的,哪怕双手都没了,只要还有口气,就都被抢救走了,剩下来的真是死透了。
那时候西郊的天空都是红色的。
警察很快派人来清理现场,也被眼前的局面吓了一跳,这是他们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惨烈的画面,特别是一些刚从警校毕业的,看到无头尸体,还吓得倒抽两口气。
穆安丽开着车赶回家的时候,穆何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他一看见穆安丽一身是血跑进来,惶恐地迎上去。
“妈?妈你没事吧?”
“穆何,赶紧收拾行李,拿好证件,我们出国!”
“怎么了?”
“别问了,快去!”
穆安丽惊慌地跑进房间,扯下袖子,一咬牙,拿起刀子挑子弹。
乔振彪杀了刘竞,他大哥刘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乔振彪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是半死不死的状态,未必斗得过刘櫆,当务之急是出国躲躲,等一切都过去了再回来。
穆何站在客厅里,听到穆安丽发出如禽兽般痛苦地嘶喊——
江夏元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他一睁眼便看见自己浑身的绷带,丁行雨看他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枪伤刀伤,有好几处,根本不能去医院,会直接被警察带走调查,他就在自己家的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天。
黑炎腹部的子弹取出来了,他早就换好干净的衣服,站在一旁待命。
江夏元一醒来第一句便是,“齐晖呢?”
黑炎知道头儿神志不清,把时间顺序给搞混了。他正要开口回答,江夏元自己发现了,又问道:“老大呢?”
乔振彪没有事,他那天看着江夏元被台上车子,嘴角抽搐,对着丁行雨说:“努力抢救他。”便不说话了。
夜里乔秀彬自己把锁撬开了,跑到江宅的时候,差点被江夏元一身血吓晕过去。
她转头向着乔振彪吼道:“他这么为你卖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乔振彪心情低落,他损失了太多手下,每一个他都很心疼。
乔振彪觉得光陈太不安全了,他对琴姨说:“跟着大小姐出国,我存折里有好几亿,够你们用一辈子了。”
乔秀彬眼睛睁圆,惊恐地问:“爸,为什么要送我出国!”
乔振彪说:“你不是一向都想陪你那个男朋友出国吗,快走吧,光陈的争斗不会结束的。”如果乔秀彬不走,随时随刻都会遭遇危险。
这段时间他已经派人查清楚那个秦俊生的底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人,可是现在,自己女儿要是再不离开光陈,命都要保不住了,那里还顾得上她嫁给了什么人。
他强行把乔秀彬送出了国,并让琴姨过去照顾她。
乔秀彬跟着秦俊生和琴姨上飞机的时候,一度哭着要冲下来。
那个时候陈五没有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乔振彪怒火中烧,觉得大受耻辱。
在他带着几个人到不夜城的时候,出了一件事。
不夜城已经顺利讨要回来,一般客人根本不知道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当不夜城在几天内连换两任经理,估计是要改革体制。
乔振彪从不夜城里出来的时候,是晚上。
他只带了十个手下,出门的时候跟丁行雨说。
“我去一趟不夜城。”
丁行雨想派人跟着老大,乔振彪拒绝了。
那是乔振彪最后一次跟丁行雨说话。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了。
也成了丁行雨见到乔老大的最后一面。
乔振彪在不夜城外面被刘櫆围堵住了,本来没有下战书摆场,不能随便带人围堵,这样有失江湖道义,可是他刘櫆可是失去了一个亲弟弟,他弟弟还身首异处,全拜这个乔振彪所为。
刘櫆花了数天的时间踩点,就是为了能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把乔振彪给亲手解决了,以告慰刘竞在天之灵。
乔振彪被围着,露出一个猖狂的笑。
“好你个刘櫆,大摇大摆地走进我们光陈,好大的胆子。”
刘櫆恨恨地说道:“哼,乔振彪,我今天就是来给我亲弟报仇的,你尽管耍嘴皮子,下场都是死。”
乔振彪说:“你十来个人,我也是十来个人,谁死还不一定呢。”
刘櫆的确只带了十来个人,但他却笑得很大声,仿佛故意要笑给乔振彪听似的。
“我是只带了十来个,你的好手下可不一定啊”
乔振彪突然想到什么,心道不妙。
果然,陈五突然领着几十来人从暗处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朝乔振彪说。
“乔老大,别来无恙啊。”
乔振彪大怒,骂道:“陈五你这叛徒。”
陈五笑道:“什么叫叛徒?乔老大你自己老眼昏花,偏偏宠信江夏元与丁行雨,我陈五只是心中颇有微词罢了。”
陈五的潜台词实际是:我比那江夏元,丁行雨更有能力,能接替你位置的,自然是我。
乔振彪怒骂:“放屁!”
陈五并不生气,只是说道:“谁适合掌管光陈,不试试看,如何知晓?”
隔天乔振彪失踪了,跟着他的几个手下,每一个都被割断了头,头颅吊在不夜城的正门上。
据说凌晨5点钟,有个清洁工大叔打着呵欠推着板车过来,他正站在不夜城门口底下,打了个盹,正想开始扫地,天上突然落下雨点来,滴在他头上。
起初他没注意。
弯着腰继续扫,可一直起腰来,水滴又掉落在他眼皮上。
他用手抹掉,竟擦了一手血,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我的天
高悬的不夜城正门上面悬空晃着三个人头。
每一个都血淋淋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