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我失去一双腿 (并非清梦)

　　过了十分钟后，段言之才出现在片场。

　　他是个怪人，长期还带着一顶帽子，过久不晒阳光的皮肤呈现出病态般的瓷白，他很高挑却偏清瘦，拿眼角傲慢看人的时候会妖娆的上扬，喜欢画上黑色的眼影配上他白皙到透彻的皮肤形成两种极端，五官精致无缺，走在人群中绝对是最亮眼的一个。

　　现在他的气场很强大，站在那里，即使不动声色，也有一股傲慢到可以征服别人的气场。

　　他一进来就将帽子给自己的助理，揉了揉精明穴，可能眼皮发酸，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见所有人都同时朝他这边看过来，他就哈了欠顺口道：“人都到齐了？”

　　助理点头：“是的。”

　　他看起来像是没清醒过来一样，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先到了我们这边。

　　他没跟叶安澈搭话，反而先拿眼瞧我：“你不是说只做林远的幕后吗？”

　　那边的林远猛地抬起头来。

　　我错愕，笑道：“段导，前段时间我脑子可能不清醒，出了车祸撞醒了。”

　　这段言之我根本不认识……

　　大概要说，是五年前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不过当时他也还没有出道。

　　五年就能让他这么成功，这个人，我是应该结交。

　　“出了车祸？”段言之眯起眼，戳了戳我的太阳穴：“难不成还失忆了？”

　　是的。

　　你猜对了。

　　我点头。

　　“噢噢，原来如此。”段言之轻易就理解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根抽，烟雾飘渺在他的脸上：“接到你做了叶澈安经纪人的消息，我还以为我醉得糊涂了。”

　　我微笑。

　　我对林远的痴情似乎在这圈子出了名了。

　　接着他没再纠缠我，抽着烟，双手插进口袋走到林远的面前。

　　我隐约听到这样的对话。

　　“剧本看完了吗？”段言之问。

　　“看完了。”林远回答，我回过头去，林远在拿他那双深沉在看我。

　　“好，我们来试黑森入狱的第一场戏，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段言之拍了拍林远的肩膀，然后去调整摄影。

　　黑森是林远在《逃狱》里扮演的角色，这也是他一大突破，之前他演过的角色大部分属于温润君子型的，他拍的第一部戏是古代连续剧，可说是玉树临风，就因为这部戏他开始走红，也被粉丝封为林公子，至今他接的戏都停留在这形象上。

　　而黑森却不一样，这角色表面温和，内心阴暗。

　　在剧中以贩卖毒品被逮捕入狱，他是被警部通缉长达十年才被逮捕的，不过入狱后他也没有安分，联合了他外面还有的人事还有财富收买了监狱里的一名狱警，从外头运送毒品入狱，最终毒害了监狱里的几名欺负过他的犯人和狱警，还控制了狱警的心智令他逃狱成功。

　　他是个深藏不露又阴狠的人，这种人我们想象起来容易，可扮演起来却难。

　　不过大概以林远的实力足够驾驭。

　　“布影，灯光调亮，音响注意，摄影定位，各部门就位……Are you ready！”

　　“OK，action！”

　　我和叶安澈都在拍摄现场，瞧林远拍戏。

　　黑森的第一场戏就是在跟警察车斗，他一个急速刹车拐弯，车子因为猛飙油门方向感稳定性不够好，在山头尾路翻滚过去才让警察有机可乘。

　　段言之安排林远开拍的第一个镜头就是，黑森在车子旋转方向盘，双唇紧抿，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汗水从鬓角流下来，那时他和警察已经连续飙了一天的车了，天空黯淡下来，四周都是静寂，笼罩上一片阴沉。

　　他的心在忐忑，所以双手也有点错乱。

　　那些表现都是细微的……可是林远做的不到位。

　　有点……失常的样子。

　　我见过他之前拿到最佳新人奖的电影，虽然算不上出神入化，但戏感很好。

　　可是现在的林远，缺少了很大的戏感。

　　他双唇微抿，确实符合人物的动作，可是却缺少了一种生态，好像有点僵硬，让人感受不到他在紧张，而且他胸口的起伏太大，依照人物现在的情绪变化，这里应该是最凌乱的时候，可是黑森这个人的个性是属于温和潜伏型的，剧中就算他被送入狱，他也照样承担了入狱后的艰难，心思特别沉稳。

　　“卡！”段言之呐喊了一句，面无表情。

　　可是他周遭的气场很冷。

　　林远从车中出来，他一把将剧本扫在林远的脸上：“我的剧本你看仔细了吗？”

　　林远抿着双唇不说话。

　　“虽然你这皮囊我是很相中。”段言之冷冷地叼着烟：“可是我却忘了，你没有苏泊，就是个废物！”

　　片场一片死寂。

　　怎么扯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望过去，林远的目光又落在我的身上。

　　整天被人这样盯着，真是毛骨悚然。

　　林远骤然绕过段言之，直直向我走来，我感受到有点危险地退后，结果被他拽住手臂。

　　“林先生，你做什么？”

　　“闭嘴，跟我走，我们谈谈！”林远对我说，语气很命令，将我扯出片场。

　　☆、>>09 正如当初

　　拍戏片场外面是大片草坪，还养了几些花花绿绿的小树叶，临近黄昏的阳光已经降了色，徐徐的凉风中含上了清爽的气息，我被林远扯在草坪临角落的位置，本来郁闷的心情被这令人舒服的气息弄得散去几分。

　　段言之倒是选了一个好地方，即可以拍戏也不会太烦闷。

　　“苏泊！”耳边传来林远咬牙截齿的声音。

　　我在恍惚间回神：“嗯？”

　　他抓住我的双肩：“你这次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抬眼就望见他目光烦躁，表情就像我是一个在闹事的小孩。

　　他好像……真的不明白人语一样。

　　“抱歉林先生，我必须跟你再重复一遍，我失忆……”

　　“不就是小禾还住在别墅吗？之前他拍戏受了点伤，你也知道，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必须照顾他。”他打断我，仿佛做出了忍让的模样。

　　抱歉，我有点……想笑的冲动。

　　不过我确实也笑了：“林先生，我真的出了车祸，大脑被撞击太厉害，选择性失忆了。”

　　林远静静地看我，他的眼睛非常漂亮，深邃而迷人，当他注视你的时候仿佛要把你的灵魂吸引出来一样蛊惑人心。

　　我呼了口气。

　　他大概冷静下来了。

　　结果，他发话：“苏泊，都一个月多了，再闹下去也没有用处，你说说你的条件吧。”

　　我愕然，感觉对这孩子有点头疼。

　　“我有什么条件？”我苦笑。

　　据我所知，林远对我根本不屑一顾，过去我眼巴巴见林远跟别人搞暧昧而独自惆怅，也曾和林远吵闹过几次，结局只是我在退让，林远也讨厌这五年来我的管制，如今我失忆了，大家了然一身轻松不是挺好的？

　　这林远到底在纠缠什么？

　　林远僵硬，良久才说：“好，我让小禾搬出去，别墅还是只有我们。”

　　“……不必了”我劝他。

　　“我不会再一生气就赶你，不要摔杯子摔碗筷让你收拾，我们也可以宁静过点好日子。”

　　林远的目光深情凝望我，我的心本能跳跃了一下，那是属于本能的，我是活过那五年的，即使我大脑记忆神经被打回五年前，可是这身体的灵魂还在。

　　我轻叹一声：“林远，你爱过我吗？”

　　林远倏地看我，隔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喜欢你的。”

　　我缓慢扯下他搭在我肩膀的双手，身体总有一股悲伤环绕在体内，可我没有犹豫：“可是……你喜欢的我已经消失了。”

　　那瞬间，我看到对面的人惊住般怔在原地，俊秀的脸蛋苍白一片。

　　我安慰似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离开。

　　回去的路上挺浑噩的，闭上眼睛一边想着过去一边想着未来，走两步就撞上东西，痛疼使我拿眼去瞧。

　　结果看到一张轮椅。

　　我眨了一下眼，恢复视野的清明就见天磊在对我温和的笑。

　　“都这么大的人了，小习惯还是没改？”天磊问我，眼眉温柔。

　　正如当初。

　　我的思绪有点飘远。

　　前路有片白光，我碰见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少年，他穿着和我大学时期同样的校服，逆着日光和我擦肩而过，青春期青涩和稚嫩的脸蛋是柔和的笑容，我停下脚步，拦住了他。

　　“嗨，你叫什么名字？”

　　“……要我的名字做什么？”

　　“我是在丰盛公司上班的经纪人，这是我的名片，你有没有成为明星的意向？”

　　“精神病！”

　　真是个脾气不怎样好的小孩，我站在原地，顺着日光看那个少年的背影和被风吹着偶尔飘动的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