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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叫喊 (薇诺拉)


  “谢谢!”
  眯眼勾人一笑,褚画动作迅速地躬身弯腰,身手极其敏捷托起即将坠地的银盘,随后将抛落的蛋糕一个不落地接进盘里。
  抓起一只蛋糕塞进嘴里,警探先生以侍者的模样托起银盘,在身后姑娘的“呜呜”骂声中,十分愉快地扭着屁股走了。
  
  “欸!别走!”露出受伤的小鹿才会有的可怜眼神,警探先生从铁门栅栏中伸入自己的手臂,朝着艾琳好一通挥舞,“别走啊!”
  即使他曾在自己面前袒身露体,即使康泊的枪伤不算太重,她也不打算原谅这个拔枪行凶的年轻人。
  眼看对方打算就此将自己关于门外,警探先生抬头看了看高及三米的大门——别人看来高不可攀的雕花栅栏在他看来简直小菜一碟。往后退了几步,助跑,跃起,攀爬,乃至轻松跃下,一气呵成地落在那个黑妞的面前。
  艾琳瞪大了眼睛呜呜地叫,指望着附近的农人循声过来,把这臭小子五花大绑,给他一点教训。
  
  “温柔的女人比美丽的女人更讨人喜欢,你既已拥有修长的大腿和美丽的脸庞,为什么不多生出一副好脾气让自己锦上添花?”
  听了这眉眼花俏、口吻甜蜜的恭维,乍然想起那日那具光溜溜身体的艾琳不禁一阵脸红,幸而肤色黝黑的面孔将这没来由的腼腆掩饰了去,没教对方的得意神采变本加厉。
  “告诉我嘛,康泊到哪里去了?”警探先生继续讨好地拉着黑妞的手,以个撒娇般的口吻说,“你看我这回没有带枪,等我见到康泊,我就乖乖不动,让你给我来一梭子!”
  见对方怒意满满地弯腰起身,左觑右看,似真的要找武器行凶,褚画赶忙退后摆手,“不不不!不是现在……”他眯出月牙眼儿绽出梨涡,勾人一笑,“再说你可不能把我打坏了,康泊舍不得。”
  拗不过对方的死皮赖脸,艾琳四下找了找,捡起了一根短树杈。和主人康泊的交流从来无须纸笔,但和这位压根算不得认识的警探先生不行。她蹲身在泥地上写了个单词:旅行。
  “旅行?他走了?”褚画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神地问,“什么时候?”
  对方又在地上写了个单词:凌晨。
  “他去哪里了?”
  艾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
  艾琳仍旧耸肩。
  “那么……他是和他妻子一起走的?”
  这回艾琳点了点头。
  
  警探先生原还甜蜜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他做好了一切软磨硬泡求得原谅的准备,结果却生生嚼咽下满口苦涩的蜡。


67、盐柱(1) ...

  没人能让褚画心情不佳时还按部就班地出现在警局,他踏入凶案重案组时已是下午两点。
  自从那个姓潘的狗仔把偷窥来的照片散布了全警局,周围人对他的围视与非议常常如同一支支袭来的箭镞。褚画过去就厌烦韩骁的一再遮瞒,索性这回就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反倒教那些早打算落井下石的人无所适从。
  反正戕害同类是人类的天性,嫉妒的本能让优秀者尤难幸存。
  所行一路来自旁人的指点不少,警探先生也不怎么在意。不但自若地昂首挺胸阔步而行,偶尔还以不屑的白眼掷还其他警员的目光。
  “看什么?同性恋怎么了?”瞧见一根整日只知道奉承拍马的瘦竹竿一路跟随侧目,褚画忍无可忍地嚷出一声,“你爸被他的男朋友榨干了精力,你妈只能在精子库里找到了你。”
  
  兴冲冲地前往结果却与康泊错身而过,他心头万分委屈,看谁都觉得对方夹枪带棒不怀善意,于是还击的话也尤其不客气。
  直到看见屠宇鸣拦在了身前,以同样一副忧愁且疑惧的面孔对着自己,嗫嚅许久才问:“你昨晚上没有回家是吗?”
  “对啊,”褚画乍然没看出对方的古怪,坦然回答道,“干嘛这么问?”
  屠宇鸣依然蹙着眉头,连同脸上的疤痕一并令人不解地扭曲着,“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警局?”
  “我喝多了,然后睡过了头。”
  “你是说……你昨晚喝酒了?”
  “你他妈是聋的吗!”用肩膀不客气地向疤脸警探撞去,又咧开一枚甜蜜的笑容,“我昨晚喝醉了,今早上去找了康泊,可他不在家。”
  “他当然不在家,他去向向笛告了别,就在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他去见了向笛?”褚画稍一愣神,立即醋意满满地撇起了嘴,“他为什么见他而不见我呢?”
  “我想是因为……你给了他一枪?”
  “没错!我得去找向笛问问,康泊去哪里了?”灵感一下激发,褚画掉头就往外跑,眼前却突然拦出了几个人。
  
  除了史培东、马小川,还有凶案组的其他警察。每个人的脸上都闪闪缩缩过一种不信任的神色,警局莫名安静下来,气氛向着冰点沉降。
  “你昨晚上喝醉了?”马小川冷着脸问。
  “是啊,怎么了?”
  “所以你借醉逞凶,杀了潘彼得对吗?”
  “你开什么玩笑!”警探先生将一双清澈眼睛瞪得溜圆,俄而又眯出花哨一笑。不知眼前的危险来自山岳将倾,依然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得了,我知道那蜘蛛的神经毒素让你最近不太好过,可这并不能成为你发神经的理由。”
  褚画试图把阻挡在身前的警察们推开,结果却发现徒劳无用,那些人仍然桩子一般立在原地,如同看待瘟疫般望着自己。
  “到底怎么了?”他终于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儿,返身去以疑惑目光询问起自个儿的前任搭档,谁知却如旱天惊雷般听见了他的话,“潘彼得死了。”
  “什么?!”
  事发突然令他措手难及,褚画完全愣了住。直到刚才他都以为这是一个拙劣的玩笑,现在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抬眼环视周围,他看见韩骁出现在拦于身前的那些警察之后,面带微笑地步步迈向自己,听见他说,“潘彼得的房东一早报了案,他被人用尖刀捅死在家中,命案时间正是昨天午夜。”
  
  “你们的意思是怀疑我杀人?”谋杀的指责比恶言诛伐更让警探先生情绪激动,立马嚷了起来,“我没有杀人……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杀人?”
  “可几乎这里每一个人都能证明,你有杀人动机,你不止一次地扬言要杀了他。”韩骁耸了耸肩,摇头说,“甚至就在昨天下午你妹妹的葬礼上,你还和死者大打出手,威胁要夺去他的生命……”
  “昨儿夜里我和一个卖艺街头的流浪汉睡在一块儿,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你们找到他就能证明我与此案无关……”
  “这小子他妈的饥渴到和流浪汉也做——”一旁的史培东神情猥琐地笑嘻嘻插嘴,却蓦然收了话音,因为一张张阴霾多疑的脸孔后现出一道光亮——那是没几天就将退休的老局长霍默尔。
  
  “我沾不得酒精,昨天确实喝多了……那地方挺陌生,那流浪汉的模样我不能保证还能完全回忆清楚……”比起对方以局长的身份出声支援,褚画此刻更迫切需要的是来自长辈的信任眼神,他无比恳切望着霍默尔,一再重复,“但是就在桥洞下面,我钻进了他的睡袋,和他睡了一整个晚上……”
  可老人的表情看来就似天际尽头的幻象,氤氲不清,说不清是信或不信。
  
  命人从办公室取来珍藏的酒,韩骁走了上前,拔出瓶口的软木塞,将酒瓶递在了褚画眼前。
  “酒后冲动杀人的事件屡见不鲜,何况你本身就有相当严重的饮酒问题,你会在醉后完全失控,行为不受意识控制——这点我和你同在警察学校时就已经有所领教。”他笑笑说,“如果你想证明自己不会酒后失控杀人,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下这瓶酒。我想这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解释。”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阵阵颤栗,面对连霍默尔和屠宇鸣都不再信任的目光,褚画伸手触向酒瓶,才刚一接触就触电般缩了回来——他深知酒精于血管兴风作浪后的自己将会多么失态,这场豪赌必输无疑。
  “我们共事那么久,难道你都不能相信我……”抬脸望着曾经无比亲密的搭档和无比慈爱的长辈,他泛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我真的……真的没有杀人……”
  放下手中的酒瓶,韩骁带着胜利般的笑容,鼓了鼓掌。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涉嫌谋杀潘彼得,或者更简单明了地说,”顿了顿,总警监先生继续说,“我们怀疑你就是凶手。”
  
  ※ ※ ※
  
  所有的侦查结果都对褚画不利,留于窗台花架的足迹与他右侧后跟一贯磨损的鞋完全吻合,狗仔潘彼得手中还握有一根乌黑柔软的发,DNA化验结果证实也是他的头发。
  每当他想交睫睡去,坐于身前的警察就会朝他的脸孔泼上冰水,逼得他不得不重新睁大双眼。又累又乏,压于肩头的疲倦重抵千斤,他感到自己像纤夫,像垦殖者。明明手脚俱被铐着动弹不得,身体却体会到了比跋涉万里更强烈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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