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喆想起一些土财主家小少爷学算数的笑话,忍不住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笑。
自行车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路飚到菜市场,在拐了一个弯的地方就停下了。一辆军车上下来两名配枪的兵拦住了路,一旁还有不断经过的学生。尚喆以为他遇到了战友,谁知道对方出示了一张文件就上前把袁大军拽走了。袁大军下意识的要反抗,事实上他一瞬间已经摔倒了一个人,只是下一顺一把枪就架在了他头上。
来带人的人应该也是特警出身,动作快得尚喆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袁大军被拷了手推上车,尚喆扔了自行车抱着草草扑过去问:“你们哪个部门的?经过部队批准了吗?他出什么事都要部队裁决,你们有权利吗?”
副驾驶上的人墨镜都没去,摇下窗玻璃捏着一张拘传证给他看,“故意杀人,明白?”
汽车很快开走了,尚喆眼前发晃,腿一软跪在地上。那张纸上的名字他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了——吴铭。那些记忆慢慢涌上来,让尚喆站立不住。吴铭死了,当初林峰告诉他,吴铭本来就有病,这次又被袁大军给揍了,一方面又救治不及时。他当时隐约知道一些,但后来根本就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便也下意识的把那件事彻底忘掉了。
想想也是,即使他再变态,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有了,家里人怎么会不闹翻天呢?当初具体解决方法尚喆不知道,但毫无疑问,这件事又被人翻出来了。
王晓娟和几个本科的学生跑过来的时候尚喆还捂着头坐在地上,草草握着他的胳膊坐在他对面,乖巧地揉着他的头,像很多次尚喆抚摸她的头一样。王晓娟扶尚喆起来,看到他煞白的脸,请人帮忙把自行车推走。
尚喆摆摆手,接过自行车让草草爬上来,低着头往家里走。
王晓娟跟上去,低声问:“怎么了?”
尚喆摇头,“我回家歇一歇就好,有点低血糖。”
21.新章
袁大军的判决来的很迅速,快到尚喆刚理顺思路去找刘庆国,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否定答案。
事实上这几天刘庆国也很难找,之前尚喆偶尔打电话过去问候的团长也联系不上了,每次接线的小兵都说团长出差。这里的弯弯绕绕尚喆实在是迷茫,他一个尚未算作走上社会的学生,本来就不善于搞人际关系,只一味的对人好。如今有求于人,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尚喆买了好茶,终于在一个午后学校主楼外把刘庆国堵在车里。刘庆国摇下玻璃看太阳下拎着礼盒的尚喆,盯了半天见他站在汽车前面没有挪步的意思,摇摇头抬抬下巴示意他上车。
车子直接开进了刘庆国家里。这一小区,住着很多学校有军衔的教授副教授,小区理所当然设计的很好。林荫道很宽,除了中间跑车的地方,还有两旁的青砖人行道。这是尚喆第一次走进刘庆国家,开了门就有一条大狗扑上来,这几天一直神思不属的尚喆下意识的往后退,踩到了刘上校金贵的脚指头。
刘庆国呲呲牙,扶着门转了转脚指头,走进去换了拖鞋。尚喆一张脸涨得通红,拘谨地站着,任由大狗围着他转来转去,还伸头去舔他的手。
“虎子!”刘庆国伸伸手,巨大的黑狗扑过去,到了他面前就乖乖的蹲在地上。刘庆国拍了下它的脑袋,笑着说:“罗威纳犬,当初出过不少力。一次出警伤了腰,我给讨回来了。”
尚喆把东西放下,看了看四周去厨房烧了开水,拆了包装烫茶杯,准备给刘庆国泡茶。
刘庆国笑,“不错嘛,南方的手艺都学会了。”
尚喆苦笑,他慌乱一点用都没有。袁大军被带走那两天他都没睡好,半夜一个人站在窗户边胡思乱想。脑子里一会儿出现袁大军被拉近监狱的场景,一会儿又是他没忍住出手伤人了。
“想问什么,说吧?”
“袁大军不会有事的,对吧。”
“听说已经判了。当初出事是我作的保,如今又来这么一出就是打我的脸。但是有些事你明白,压下去了就是小事,可有人揪你的短处提到上面了,就是大事。”
“他算正当防卫。”
“可有人作证说,他们进去的时候吴铭已经放下了刀,没有反抗。”
尚喆还要再说,刘庆国摆摆手说:“上面判的故意伤害,十五年。没有判故意杀人,这就好办了。可以上诉,到时候二审,我会盯着。”
尚喆笑了笑,很难看,眼前泪雾模糊。他说:“我一直当您和郑团长是亲人,要是他们内部有什么任务,求您别瞒着我。”
刘庆国拍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掉眼泪。会没事的,他什么没经历过?就是进两年监狱也吃不了亏,出来了照样是条汉子。”
“不是,不一样。”
尚喆蹲下来给刘庆国泡茶,手有些发抖。刘庆国说,没判故意杀人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还说,就是进两年监狱也吃不了亏,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有所谓的内部任务?
尚喆垂着眼帘问:“袁大军在特种部队,当初就没事,现在怎么会突然有事?老师,他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刘庆国叹气,“不要乱了手脚,我刚不是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吗?先不说这一次的事件到底是谁在背后捣的鬼,你作为特种部队军人的……作为特种部队军人家庭的一份子,他在部队的事情要替他做好对外保密。和这次案件无关,但对你们有好处。”
“我知道。”
“还有什么想问的?”
尚喆摇摇头,想了想又问:“我能去见见人吗?一直打听不出来在哪儿审理。”
“牵扯到部队的事,都不好办,我回头帮着问问。你好好做学问,也许二审之后没什么事,等你毕业他就回来了呢?有时候经历一些事情,不见得是坏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挫折有助于成长嘛。最近不要太紧张,你紧张不紧张,这件事就放在那里。放心,我会多留意。”
尚喆频频点头,又陪刘庆国喝了一壶茶才回去。
尚喆以为刘庆国是可以相信的,没想到没过一周,刘庆国受邀出去讲学了。临走前给他挂了个电话,让他不要着急,上面会审清楚的。尚喆费尽周折各处打听,终于在一次审讯的时候提前找到了地方,可惜不公开审讯,没有刘庆国电话的作用,竟然连门都进不了。
法律上,尚喆不是袁大军的亲人,只能算是认识,朋友。因此法院判决连他都不予通知。尚喆从来没有这么绝望无助过,也从来没这般清晰的意识到两个人没有法律的保护下亲人关系是多么的不成立。他辗转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二审判了五年。
就在尚喆绝望到准备独闯军区的时候,另一个毁灭性的消失传来。袁大军在押解途中,逃了!!尚喆是从地方新闻上看到这则消息的,新闻由于某些原因没有亮出袁大军的照片,但从被警察押解时的背景他看出来是他。那之后隔三差五就有警员来家里做笔录,尚喆开始观察四周,然后发现自从袁大军逃走的消息播出,家四周就有一辆车没有离开过。是在监视他吧,等着袁大军回来?
他心里恨,又疼得难受。本以为过去的事情,却要袁大军用八年青春来买单。又恨袁大军做事怎么突然这么欠考虑,可是果真送他进牢狱,自己依旧受不了。尚喆左手是逃,右手是坐牢,他发现这一刻恨不得把自己两只手都砍掉。
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要准备每天的课程。草草他无心照顾,暂时请王晓娟帮忙。一周后,成功地把自己逼出了一嘴的血泡。林峰在尚喆险些崩溃之前赶过来的,短短一个月,尚喆已经瘦得两颊都凹下去了。好在学校临近期末已经停了课,让他疲惫的大脑得以短暂的休息。
林峰进门笑说,“过来晚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尚喆眨着眼睛问:“什么?”
“我在新闻上看到消息了。他们这样做不对,根本没有提审我这个当事人。”
若说之前尚喆还给了自己这是在演戏,是任务所迫的期望,这一刻因为林峰的话全部破灭了。如果是出任务,不至于连外省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吧,他们不是对卧底有保护措施吗?这样毫无保留的公开,袁大军以后该怎么生活?
尚喆说:“峰峰,让我抱抱吧。”
林峰咧咧嘴伸出胳膊,尚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憋了太久,以为自己会疯掉。他每天活在监视下,期待袁大军回来又害怕他回来。他恨那些法规政策,又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干脆被卸掉一条胳膊算了,那样的话袁大军这次审判就会轻很多吧。
尚喆哭了很久,嘴里的血泡因为牙齿磕到破掉了,血水顺着嘴角淌下来,看着很是吓人。林峰看着昏睡过去的尚喆,坐在床边跟着叹气。他来的匆忙,准备离家的时候正好苏牧过去,苏牧以为他要逃,两个人又吵嘴动了手。不知道隔两天发现他不见了,又会怎样?无论如何,等着他回去,肯定又免不了一场武斗吧。林峰觉得累,可又摆脱不了。
尚喆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在跟在医院里帮忙,临近毕业,要做论文,要在很具影响力的期刊上发表论文,本就焦头烂额的尚喆趁着假期就干脆也给自己放了假。草草毕竟不能一直让王晓娟带着,林峰过来之后,就把草草接了回来。王晓娟也忙疯了,要跟在医院回收观察数据,虽然想帮忙却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