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
“年纪小好,好多人家收养都想要年纪小的。”
住的地方是上下铺,其实和大通铺差不多,一排有五张床,一个房间就能住二三十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雨水多,屋子里一股子骚臭味。尚喆伸手摸了摸棉被,黏糊糊的。床铺上是一张像单子一样薄的被褥。这一点他无从置喙,南北方的习惯不同,他见过很多南方人夏天就一张竹席而已。而他从小就要床褥松松软软的,要身体能陷进去一些,能嗅到太阳的味道。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一批有残疾的孩子被阿姨从不远的特校接回去,尚喆看到他们统一穿的拖鞋,身上是松垮垮的校服,很脏。早上刚下过雨,地面很湿,这天温度也不高,穿着凉拖应该是比较凉的。一群孩子一个拉着一个人衣服,像是一串训练好的小动物。阿姨领着他们去饭堂,大姐说那边还有事,让他自己先看便走了。
毫无疑问,只要孩子不丢,基本就属于放养的。这群孩子到了餐厅就排着队去打饭,那之后阿姨就不怎么管了。饭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孩子们翻盘里的菜都不说,据说米饭是随便吃的。有孩子用手抓着吃饭,没有人管。这么片刻,尚喆就看见两个比较高的男生抢走了小孩子的饭,也许是智力本来就有缺陷,被抢了饭就站起来在饭桌旁寻摸,见谁勺子里的掉在地上了,就抓起来往嘴里填。
一个大眼睛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挪到尚喆身边,仰着脸看他,表现的很乖。旁边的阿姨说:“叔叔没带吃的,快打饭去。”
小女孩儿又坚持地站了一会儿,还试探着拉着尚喆的手往自己头上放。尚喆揉了揉她的头,冲阿姨笑笑转身离开。
09.新章
大眼睛小女孩儿穿着凉拖鞋,站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让他摸头的场景总是在他脑中不停的出现。尚喆抄着口袋顺着人行道慢慢走着,等再抬头,已经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前。尚喆进去问了才知道,王蓉已经在昨天给放了。说王蓉在关押这几天并没有犯毒瘾,并保证以后都不再吸食了。尚喆觉得可笑。
草儿的父亲不可能要这个孩子,根本就不认,反而诬赖王蓉当初卖淫,偷自己的精子。那男人以嫖娼罪关了几天,还是给放了。男人的老婆因为涉及倒卖儿童,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因为家里有钱,估计也不会关太久。
孩子已经被王蓉带走了,说是许诺过几天把孩子送回老家。说是这么说,其实警员心里也明白的很,如果一切都这么完美就好了。且不说其他,让一个孩子和一个吸毒的女人在一起,是安全的吗?
可公安局也不是福利院,没法一直帮着照看孩子。孩子有父母,福利院也是不接收的。尚喆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却又无从苛责公安人员。各自有各自的职责,只能说这件事他们决定的轻率,却不能说是错的。
有时候,人心里起那么一点犹豫,善意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心里起那么一点犹豫,罪恶也会想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王蓉应该就是后者,十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尚喆买了水果和儿童小零食,再次走进那栋楼。这次连敲门都省了,因为孩子就坐在走廊的楼梯里掉眼泪,看见尚喆嘴巴撇了撇,怯怯地叫了声,“叔叔。”
尚喆拎着东西进去,看见的就是倒在沙发上抽搐蓬头垢面的女人。尚喆心里那点仅存的同学之情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女人抽搐翻滚,神志模糊的舔湿手指从沙发缝隙里粘了粉末往嘴里送。尚喆冷眼看着她站起来,嘴里呼呼啦啦嘟嘟囔囔在抽屉里翻找,等她终于拿出一包东西的时候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来转身撕碎倒进盥洗池,开了水龙头冲下去。
王蓉尖叫冲过去捶打,“王八蛋!你不是人!高威我咒你生儿子没屁眼儿,咒你老婆死在牢里,哈哈哈哈。”
尚喆皮肤再细致,也是个男人,虽然费力,还是咬着牙把这个疯女人反剪着手推到沙发上。随便抽过来一条满是怪臭味的裤子当绳子,把她的手捆了起来。王蓉神志已经涣散,骂声渐低,只剩下抽搐和身体不自制的跳跃。尚喆找了团布缠在一把筷子上塞进她嘴里咬着,转身出门。
草儿还坐在那里,尚喆在她旁边坐下,小孩子脸上脏的很,应该几天没洗脸了。草儿往下滑了一个台阶靠在他膝盖上抽抽噎噎,不一会儿又该做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小腿。尚喆摸摸她油乎乎的头,小丫头哭声渐大,“叔叔,草草怕。”
尚喆鼻子发酸,把脏兮兮的孩子抱怀里,“去叔叔那里好不好?”
“妈妈和爸爸?”
尚喆艰难地勾勾嘴角,“不让妈妈去,妈妈要先去治病。”
草儿抽噎着想了一会儿,“我带上小八?”
“行。”
小孩子很快就在尚喆怀里睡着了,尚喆抱着她进去放在乱糟糟的床上,看了看躺在地上瞪着眼睛安静下来的王蓉,带上门出去了。尚喆在楼下一家小铺子打电话给一家强制戒毒所,然后上楼等着那边人员过来。
再上去的时候王蓉已经基本清醒了,因为体力消耗的厉害,满头汗瘫在脏兮兮的地上。尚喆过去把她嘴里的东西拽出来,王蓉侧身动动胳膊,尚喆没给解开。站在那里说:“送你去戒毒。”
等了一会儿王蓉才摇摇头说:“不去。”
“只是告知你一声,孩子送回家给你妈带?”
“她说,那是个狗杂种,嘿嘿。”王蓉回答依旧慢半拍。
沉默了很久尚喆才说:“我先帮你带一段时间,等你戒了毒记得来接她。”
“我不去!”王蓉终于有力气坐起来,开始试图解胳膊上的裤子,可惜太紧,拧了半天都没拧开。
“你是我谁啊?你管得着吗?”王蓉背着手爬起来,“你他妈快给我解开。”
尚喆面无表情,“我不是你的谁。当初我还以为送王蓉去广州,她能找到好工作挣大钱风风光光的回家,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看看她有多能耐,谁知道她自己往粪池子里爬。我根本就不想管你,你是谁啊?我要管的是那个笑着告诉我,要去广州闯出名堂的王蓉。”
尚喆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遍,“你是王蓉吗?”
“我不是!你们都他妈的是好人,就我一个生蛆坏透了。”王蓉很激动,“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他妈住过地下室和蟑螂抢饭吃吗?你他妈有钱有人疼,知道我们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当初你要是跟我开了假证明,我要他一笔钱肯定打掉孩子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你不干!你高尚!你白衣天使!我呸!”
王蓉的唾沫吐到尚喆的衬衣上,尚喆忍了忍,才没有一巴掌甩出去。床上孩子醒过来,咧着嘴开始哭。
王蓉歇斯底里,“你他妈再哭!老娘把你嘴一针一针缝上!找你的畜生爹去!”
草儿赶紧用手捣住嘴,抽噎声一点都不敢漏出来,身体抖的厉害。
中间尚喆把她绑在床上抱着草儿出去买了一趟饭,回来的时候敞开的门站了几个邻居,看见他抱着孩子拎着饭过来,都多看了几眼。一群人小声的嘀咕,大致得出结论这男的不像坏人。
尚喆把煎饼和豆浆放在床头桌子上,另一份牛肉面让草儿自己去吃。尚喆把王蓉从床上解下来,顺带把捆着她双手的绳子也解开,也就是眨眼间两个人又干了一架,尚喆不小心被抓到脸颊,一道血口子。
刚解开的手又被捆上,这次是把手捆到前面,腰上后面打着死结,把人绑在床腿上。王蓉继续骂,难听的很。尚喆也没什么反应,离她远远的,门口还有妇女站着,尚喆过去说:“家里有白酒吗,能不能借我一点?”
女人点点头,上楼拿了半瓶酒下来。尚喆已经用水冲洗过伤口,又把伤口的血挤出来一些,冲了肥皂水洗过了。尚喆用酒掺了少许矿泉水又把伤口洗了一遍,把手臂上的小伤口直接用酒给冲了一遍。
女人等尚喆把酒递过来道了谢也不走,往里看被帮着的王蓉,王蓉冲着这边吐唾沫,“看你妈B。”
女人跳起来骂的更邪乎,尚喆一句没听懂,额角开始嚯嚯的跳,过去把门再打开一些示意送客。女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到门口还啐了一声。
解毒所的人直到下午才过来,王蓉已经骂得口干舌燥,尚喆都不相信自己有这么粗壮的神经支撑这么久。尚喆交了身份证,答应第二天过去交费,屋里一点也没收拾,甩上门带着孩子离开。
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给孩子洗澡,发现孩子背上腿上有很多血痂掉落后的斑。家里也没有儿童装,就用他的一个小领子的T恤把孩子往里面一装,抱着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尚喆担心王蓉有艾滋病,针管注射毒品感染率很高。小孩子和她住在一起,平时打骂不注意总会有伤口。
王晓娟很意外的看见尚喆脸上带着伤,还抱着个孩子过来医院。有年轻的男医生打趣,“哦,尚喆和老婆打架了?脸都被花了!”
尚喆笑笑,带着孩子去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