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的事儿当然我说。”尚安琪抹干眼角冲苏建之道:“你该不会也觉得自己儿子……恶心吧。”
“什么话!路是他走的,以后再难他得自己扛,我们扶不了多久。以后他一个人得面对多少,咱们想不到。”
自己选的路,当然要自己走。
苏尚喆毕竟在学校人缘好,这次返校还是得到全班同学的热烈欢迎。孙小兵在苏尚喆休学的时候来过苏家探望,但苏尚喆那时候最严重,不理人,仿佛也听不到外人说话。尚安琪只放他进去坐了一会儿就让人走了。这次见苏尚喆返校,虽然瘦了很多又苍白了一些,但眼睛总算有神的,很兴奋的跑到他们班里重重抱了他一下。
赵贺已经不是班长了,高二那年去舞厅跳舞,他迷上了一个比他大三四岁的女人,后来怎么搞上的不知道,反正成绩是一落千丈。不过他大哥大的派头还在,虽然位置从中间换到了最后,但看见苏尚喆回来第一个站起来说:“大家鼓掌欢迎小弟弟苏尚喆回来。”
班里七十个人,掌声响起来让苏尚喆有点耳鸣。算起来也不是多久没见,但每个学生大大小小总有些变化。王欢欢更时髦了,剪了个齐刘海。热情地过来抢苏尚武手上的桌子凳子,一连说:“乖弟弟,还坐我后面。”
转眼又趴苏尚喆耳朵边问:“这谁呀,这么帅,快给介绍介绍。”
“我哥。”
苏尚武大大方方的拍拍王欢欢的肩膀,“我弟非得直接跟班走,中间课程落下不少,还得麻烦你们帮忙了。”
“没问题,包我身上。”王欢欢红着脸保证,班上人哈哈大笑。
本来苏尚武还有点担心,见到班上人这么热情也有些理解尚喆为什么不愿意进入一个新班级从高二开始读了。其实苏尚喆想的不是周围的人,他只是想看看凭自己的努力,能不能早一年走到袁大军所在的城市。
尚安琪和班主任谈过,只说前一段苏尚喆胃不好,被折磨的精神上有点抑郁,让多照顾点。最后班主任把苏尚喆安排到了班上第一名王晓娟旁边,想着这么一个听话家境又不太好的优等生,对于苏尚喆的学习应该有一定的帮助。
苏尚喆复学一周后,一次放学回家看到了放在自己卧室的一封来自军区的信。
24.多多你好
多多你好:
最近一切都好吗?怎么样,我写的字还不赖吧,部队里学的。那时候晚上回去睡不着的时候就摹字体,没想到还练了一手好字。
我已经到了这边军区,地址按信封上的写我就能收到。这边果然像老连长说的竞争激烈,各个都是硬汉子。我刚来了一周,新班长说下周要拉练,之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宿舍有人开玩笑说,我们这一批要被训练成全能兵,将来上面一个指令上山入地无所不能。
你怎么样了?身体好起来没?我一哥们儿说,你这病就是懒出来的,我也觉得你该每天坚持锻炼。多的咱不说,最起码早上你们楼前那个小公园你要绕着跑一圈吧。给你报告一下我今天的饭量,你看着我的量吃三分之一就行了。
早上:一颗鸡蛋、一碗稀饭、俩馒头两碟菜
中午:二两米饭、半盆炖菜(得说一下,部队米饭和学校算法不一样,二两有很多)
晚上:俩馍半盆菜,两碗稀饭
就这么多了。我那哥们儿说,要是你按照我的食量吃,十天就塞成球了,哈哈。
家里应该开始冷了,不知道是不是该穿棉袄了。这边确实热,到现在树都还是绿的。
快熄灯了,写个信还要被一群崽子们盯着。我明天接着写,今天先写到这里了。
【后半截应该是所谓的“明天”补上的,字迹有点潦草。】
今天负重训练,翻了一座山头。妈的走之前也没给说,荒山野岭的里面竟然遇上好几条蛇,小王差点被咬伤。等我们活着回来才告诉说,以后的训练会更艰难。现在只是面对自然,以后会有人为障碍。
回来的时候小王偷问我,说万一自己被咬伤了死在山里头,算是谁的错。我说咱们是国家的兵,既然走到这里来,说明比别人强。要是被一条手指头粗的蛇弄死了,那是没本事。不过也不会让他死里头,背着也要把人背回去。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儿,还翻了翻出发前准备好的东西,发现里面真的没有什么解毒的药。可有一点我们忽视了,我们刚来这几天净兴奋了,都没进入状态。刚去问了这里的老兵,他们觉得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很可笑,大家都知道用什么草应付什么毒虫,这些都是野外训练该掌握的常识。之前在部队光练体格了,北方没那么多毒虫,野外训练的林子也安全,谁知道这边有这么些东西要学。
对了,老虎刺能治蛇毒,估计你也用不到,不过记一下不多。
还那句话,把身体养好了。等以后我闲了带你去大森林里看看,其实是个好地方,什么都没被人动过,山里的水都是甜的。
熄灯了,就到这里。
大军。
这封信不长,就两张纸还没有写的很满。苏尚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对信中袁大军口中的“我一哥们儿”很感兴趣。看来他们两个人关系还很好。
尚安琪在外面喊吃饭,尚喆小心的把信折好放进抽屉里,又挂了锁头才出去。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尚雯第一本中篇小说要发表了,出版社那边已经给了肯定答复。苏尚武动作很迅速,其实他对家里周边的情况很了解,之前是因为尚喆的事情才一直托着没办,见弟弟开始正常上学,前两天情况都很好,就麻利地去政府把十几年前当作粮食仓库,后来闲置的大仓库租了过来。钱花了不少,几乎把那边挣的都投了进去,但对于他来说是个顺利的开始。
这是两件喜事,其实若是算上尚喆复课,应该是三件。不过大家都有意回避,就说是给老大老二祝贺的。
其实老大老二已经是大龄了,因为尚安琪本身就结婚比较晚,前几年倒是不催。只是眼看着尚雯过了二十五的坎儿,心里就挺急。借着饭桌,又逮着她终于消停的在家,忙唠叨说:“尚雯……”
“妈妈,其实你可以叫我尚寀。”
“上菜,行,上菜。你确定不先喝点汤就上菜?”尚安琪故意打趣,尚雯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冲老爷子嚷:“爷爷,你不管管你儿媳妇!”
老爷子抿一口小酒,“我可管不着,找你爸去。多,来一口?”
“爷爷我不喝。”
“我知道妈想说什么,我觉得在理。尚寀大作家,是准备什么时候让咱妈抱外孙呐?”
“你可别说我,自己那一半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能一样吗?我现在正把自己雕琢成金子呢,你却把自己沤成老姑娘了。”
尚雯很不高兴,“咱们今天是喜事儿还是批斗呢?谁再拿我的感情说事儿我和谁急!”
“我不提了,你给个准话,这次给你说的媒你见不见!”
“妈你真庸俗!”
“尚寀小姐,您庸俗一回也不少快肉。我和你爸我也是相亲?并不是所有相亲的都是豆腐渣。”
“成,我心情好,准了。”尚雯扭头看自己弟,“多多,姐准备入冬去一趟北方,去大粮仓看看。想去不?”
苏尚喆眼睛亮了亮,扒了口米饭才说:“能高考完去吗?我想把课补回来,落下太多。”
“压力别太大,就是复读一年也是应该的。”尚安琪还是心疼儿子。
“妈,二两米饭是多少?”
“二两?米桶里面的一小缸就是二两吧,能蒸三大碗饭呢。”
苏家的饭碗并不大,但是尚安琪在三碗中间加一个“大”字,肯定是实实在在的三碗。尚喆看着自己面前的小饭碗,想着袁大军餐盘上推起来的小米山,心里就有点乐。
尚安琪看着小儿子嘴角旁边小小的笑涡,冲苏建之递了个眼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多多,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拿回来让你爸教。”
“嗯。”
“大军给你写什么了?”尚雯挺好奇,“别说,袁大军出去几年还长的真不赖,搁咱们市区也能唬人了。”
苏尚喆吃饭的速度慢下来,尚雯紧追着问:“到底写什么了都?”
尚安琪想咳嗽一声提醒,看看垂着头的小儿子又憋回去了。
“说是去野外训练了,他队友差点被蛇咬了。”
“这次都没好好聊,等下次那小子来,姐和他好好聊聊。姐对部队生活还挺感兴趣的。还有上次公安局对面跳楼那个人的事,回头得深入挖掘一下。艺术来源于生活,那个人的故事写出来说不定就是一部小说,就是题材太边缘化。要我说,肯定是警察处理的方式不对,咱国家的法律也得改改了。”(中国直到1997年,才在新刑法中删除了被用于处罚某些同性恋行为的“流氓罪”)
苏尚喆头垂的更低了,手指头抠着饭碗指节发白。
“那也没什么,身边有一社会学的教授也知道了这件事,想借这件事深入研究一下同性趋向的心理。其实之前很多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都是不科学的,会被推翻的地方多了去了。”苏建之慢悠悠的说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