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玖也早已认出了那只黑麒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只见那麒麟虚浮于半空,似乎许久没有出来透气,一挣脱符宁止的束缚,便撒开蹄子绕着符宁止欢快地转了几圈。
“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符宁止敛下神色轻斥了一声,指尖轻弹,道一声:“去”
那幻兽瞬间又化作一团轻烟,渐渐消散开去。
纪玖注意到,那团轻烟虽然越来越淡,却始终不曾消失,而是化作一层稀薄的轻雾,细细飘散下来,与船头陈希扬那边逐渐张开的结界碰撞在一起,先是轻轻反弹了一下,然后互相渗透了进去。
淡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轻雾与浅绿色结界在不疾不徐地交融、中和,结界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坚韧,结界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淡,直至肉眼再也看不见。
就在此时,进一步缩小了包围圈的鲸鱼们终于发起了第一波攻击,四头体型巨大的抹香鲸张开利齿,从不同的方向朝游轮扑咬而来。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游轮发生了一阵巨震,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蹲下身去保持平衡,甚至有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鲸鱼巨大的阴影当头压了下来,吓得面无血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船身只是左右摇晃了一下,没有被掀翻,也没有被压垮,更没有被抹香鲸的利齿凿穿。甚至连船舱内的家具都没有出现任何毁坏现象。
有几个人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见率先发起攻击的那四头抹香鲸,全都仰面翻倒在海面上,嘴角迸裂,鲜血横流。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五)
当众人尚处于震惊中时,还是苏泽最先反应过来,朝几名舵手喊道:“快加速,趁此机会冲出包围圈!”
两名舵手忙跑回驾驶舱,调整方向加足马力向前冲。
一名年长一些的舵手还算头脑冷静,询问杨臣修:“杨老板,需不需要再用炮轰一下?”
杨臣修看了看前方,便明白了那名舵手的意思,这一只只抹香鲸体型庞大,如果强行冲出包围圈,恐怕会被对方撞翻,只能先用炮打开一个缺口,然后一鼓作气冲出去。”
杨臣修一边思索着,一边迅速调整情绪,很快又恢复沉着冷静的状态,指着正前方道:“开炮,最好一口气轰掉三只,让它们来不及弥补缺口。”
他说罢,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苏泽:“现在你还要宣扬什么鲸鱼保护政策么?”
苏泽无语,这些鲸鱼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鲸鱼应有的智力范畴,他又不是顽固不化的傻子,不可能这个时候还坚持那一套人道主义教条。只不过杨臣修如此戏谑,让他难免心里膈应。
“轰轰轰”这次开炮的是那名老舵手,由于经验丰富,每一炮都轰在目标正中心,一炮爆头,解决得干脆利落,三只抹香鲸陆续沉了下去。
于是游轮加足了马力,呼啸着从染血的海面上飞驰而过,顺利冲出了包围圈。
看着那些鲸鱼们被远远甩在了后头,大家都重重吐出一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但是像李思考这种神经比较大条的家伙,很快便把刚才惊险的一幕抛在了脑后,拿出手机对着后方成群的鲸鱼一阵喀嚓,说这么壮观的场面一定要拍下来珍藏才行。
陈希扬与符宁止见危机解除,便各自撤了法术,脸色都有些苍白。
刚才四头抹香鲸同时发起的攻击虽以抹香鲸身负重伤而告终,但对处于防御一方的两人也已经够呛了,为了抵消那一下撞击所带来的冲击力,两人基本上耗去了大半元气,好在后来成功突围,如果再来这么一次,他们很难保证还能赢得这么漂亮。
符宁止收回幻兽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陈希扬的脸色比他难看一些,当场便有些腿软,直接扶着栏杆在甲板上坐了下来,盘起双腿,闭上眼睛调理气息。
苏泽一直在一旁关注着陈希扬,见他盘坐调息,忙去房间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条毛巾,跑出来挨着陈希扬身旁坐下,等陈希扬调息告一段落,便殷勤地递上毛巾和水。
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眼中透出一丝笑意,他什么也没说,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拧开瓶盖仰头便灌。
苏泽转过头去,迎着海风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陈希扬,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刚才那个场景,我觉得有些熟悉。”
“什么意思?”陈希扬转头看他,有些疑惑。
“唔……我也说不清。”苏泽挠了挠头,“就是……突然想起梦里的某个场景,觉得有点相似。”
陈希扬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苏泽所说的梦,是指皇甫风音留在他脑海中那些逐渐复苏的前世记忆。他不由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个相似法?”
苏泽难得见陈希扬对他的梦境这么感兴趣,立即将梦境中皇甫寻一行四人两次遇到年兽群体性攻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陈希扬一边听,一遍皱起了眉头。
按照巫史中的记载,年兽虽然是一种残暴的生物,但同时它也非常胆小,害怕爆竹的声音,害怕火光,害怕鲜血的颜色,所以古人用爆竹、烟火和红色春联来防范年兽的侵袭。
但是从苏泽的叙述中,他发现这些习性与那群年兽中完全对不上号,它们不仅成群结队地出没,有组织有策略地发起攻击,还对爆竹、鲜血丝毫没有畏惧的表现,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苏泽说得一时兴起,说完年兽的事之后,又接着说血魔屠镇的事情,当苏泽描述完他们在死一般寂静的镇子上看见的场景时,陈希扬突然喊了停。
“你说……血魔肆虐之后,镇子上几乎所有人都被砍了头悬吊起来?”
“是啊。”
“那应该流了很多血吧?”
苏泽努力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当时因为是在夜晚,一开始没有太注意脚下,只觉得空气里血腥味特别刺鼻,后来我们看到两旁房屋上悬挂着的尸体之后,才发现路的两边已经血流成河了。”
陈希扬摸着下巴猜测道:“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非常怕蛇,我们却将他关在一间放满了蛇的密室里,他会怎么样?”
苏泽脸部抽搐了一下:“会被咬死吧?”
陈希扬摆了摆手,“也不是所有蛇都带剧毒的,就算有带毒的,把毒牙拔了也就不具威胁性了。但是有些人对于蛇的恐惧,并非因为它带毒,而是惧怕蛇这种生物本身,所以我们先排除被咬死这种可能性。”
苏泽又想了想:“那就有三种可能了第一种,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的,有可能会活活被吓死;第二种,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强一点的,有可能会被吓疯掉;第三种,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悍的,就可能从此以后对蛇这种生物完全免疫了。”
陈希扬打了个响指:“那群年兽,有没有可能会是第三种可能呢?”
苏泽循着他的这个思路想了一下,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因为血魔的出现,让年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所以它们被动地对原本十分惧怕的东西完全免疫了?”他转念一想,“可是它们突然之间好像连智商都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变得有组织有纪律了,这又怎么解释呢?”
陈希扬想了想,猜测道:“该不会是……血魔有计划地驯服了它们,并对它们进行操控了吧?”
这种说法,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泽将思绪从梦境中的年兽身上拉回到现实中的抹香鲸身上,说道:“那么这些抹香鲸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反常,该不会也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或者被什么幕后黑手操控了吧?”
陈希扬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在这海洋深处,会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同时操控一群像抹香鲸这样的庞然大物呢?
继而,他将目光落在一旁仍处于昏迷中的大黑身上。这一场鲸鱼之乱,最初是由大黑引起的,如果排除掉偶然性的可能,对方会不会是冲着小银蛟和大黑来的呢?
符宁止独自一人在休息室中静静地躺着。
因为平日里他性格淡漠,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再加上他身份的神秘性,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此刻竟没有一个人进来对他嘘寒问暖。
这样的人际关系,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悲剧的,但是对于符宁止来说,则正中他下怀。没有了周围人的聒噪,他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杨臣修路过休息室的时候,看见李思考和纪玖两人站门口,鬼鬼祟祟地往里头张望。
他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悦,问道:“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李思考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纪玖便大着胆子道:“刚才我们看见陈希扬脸色不太好,苏泽在一旁很照顾他,想来做那种法术应该会消耗掉不少元气吧?所以我们在想,符先生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一声不响地跑回来倒头就睡了。我们想着,符先生好歹救了大家一命,我们心里很感激,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但是又不敢打扰他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