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紧盯著对方那只温暖的大手,无比渴望它能放上自己的额头。
果然是梦境!因为他心里所想的,下一刻就成了真。
何海澄的手搭上了他的额头,那样的干燥而温暖,比什麽都舒服。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厨房里给你留了粥,要是想吃面条也可以。”
被这样的问候著,男孩只觉得就象是到了天堂,那到了天堂是不是证明自己就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是就可以撒娇?
所以他忐忑的小心的问,“我想吃蛋糕,你做的蛋糕。”
何海澄笑了,“这麽晚了,要做蛋糕的话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吃。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下面条,也很好吃的。”
“我就要吃蛋糕!”男孩撅起嘴,十足的孩子气,霸道又不肯讲道理。可一双眼睛却是那样的担心,担心下一刻眼前的人就会抽身离去。
心突然就象是绳子勒紧似的疼,何海澄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愫。然後忽地低下头,温暖的唇碰了碰他的眼皮,“乖,明天给你做蛋糕,先去给你下面条。”
男孩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何海澄无法形容这一眼的光彩,只觉得打磨得最完美的钻石在灯下也不会有这样的光彩。
因为钻石所能呈现的,只是冰冷的物质光华,虽然闪耀,却没有温度。哪里象眼睛里所能盛载的光,会那麽炽热而动人。
此刻,男孩看著他的眼神,就象是从最最幽深的地底仰望著人间的星光,那样满溢著幸福的温暖的光。
在锅中放下面条的时候,何海澄心底泛起的酸还没有消失,不过是这样一点小小的纵容与宠溺,就至於他这样麽?
想想小丸子,怎样撒泼耍赖的事都做过,那他又该是怎样的幸福?
这一碗面条,何海澄煮得格外用心。
因为晚了,吃太油腻的不消化,所以面条煮得清汤寡水。不过里面有切得薄薄的西红柿,四处绽放的明黄蛋花,还有些咸菜打底调味。煮出来时,何海澄尝了尝,清淡鲜香,正适合做宵夜。
淋上少许麻油,他盛了两碗,又摆了两小碟咸菜,捧著回到房间。
可是房间里已经人去楼空。
!啷一声,手中的餐盘落地,何海澄步履踉跄的就往楼下大门口冲去。
门外没人。
寂静的路灯下除了树影,什麽也没有照见。
就这样走了吗?不说一句话,不留一句解释?
何海澄喉中一哽,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在翻涌,凌迟著他的五脏六腑,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法负荷。
可是身後,出现了细细的哭声。
极力压抑而隐忍的哭声,象是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在黑暗里独自徘徊,既害怕,又怕随时给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黑暗吞噬,哭得那样不知所措,哭得那样让人心疼。
转过头,男孩就躲在门廊下,巨大盆景的阴影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瘦削的肩膀上,尖锐的锁骨一耸一耸。
深深的叹了口气,可心里又是满满的欢喜。走过去抱住那个男孩,何海澄捧著他的脸,低低的问,“为什麽又不走了?”
“我……我舍不得。”没有了长发的遮掩,男孩哭得泪眼模糊,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形象,可就是这样的真实,反而让何海澄觉得欢喜。
於是,他又低低的问了,“是舍不得我麽?”
男孩在他的掌心,拼命的点头,那尖尖的下巴一下一下戳著他的掌心,更象是猫咪的磨蹭。
何海澄给他磨得连心都软了,又问,“就这麽喜欢我?”
男孩点了点头,然後伸出双臂,抱著他的脖子,哽咽著说,“我掐了自己,知道疼,知道不是做梦。我就想走……可是如果走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不敢走了……”
忽地,他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终於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起来,“海澄……海澄你说我该怎麽办?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走……”
“那就不要走。” 何海澄亲吻著他被泪水洗过,冰冷的面颊,把他如小孩子般面对面的抱了起来。
“可我是个骗子……”男孩很伤心,伏在他的怀中,声音低低的,象是不安的向大人认错的小孩。
“那你是不是故意的?”
男孩立即猛烈的摇著头。
何海澄笑了,把他放在床上,“你不是故意的,又向我认了错,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
男孩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你肯原谅我?”
“是的。”何海澄抚上他头,“你虽然骗过我,但你是真心喜欢我,又为我做过那麽多的事,所以我觉得,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男孩惊喜的睁大眼睛,却见何海澄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又补了一句,“但这并不表示,你可以继续骗我。”
男孩拼命摇头,“不会,我再不会骗你了!”
何海澄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忽地吻上他的眼睛。
男孩幸福的闭上眼睛,和之前一样,心里满是安逸的迎接那样温暖的吻。可这个吻和之前那个吻分明又有了不同,如果说之前那个吻是安抚,这个吻里就带著太多炽热的温度。
男孩猛然睁开眼,带著不可置信的诧异。
何海澄苦笑,“你再这麽看著我,我会做不下去的。”
男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後很快,就以燎原之势烧了起来。
三年间,他跟何海澄不知做过多少次,可没有哪一次跟今夜这样,让他羞怯。简直象处子的洞房花烛夜,完全不知所措。
何海澄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亲吻,“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没事的。”
男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了,闭上眼,任由火热的亲吻把他的情欲一点点的挑起。
直到何海澄问起一件事──“告诉我,你的名字。”
作家的话:
啊啊,好不容易写出点肉的苗头,海澄你要这麽不识趣麽?就是想色诱逼供也不要在这时候啊,这让偶下面怎麽写下去?泪奔~~~
☆、偷心44
捧著男孩的脸,何海澄定定看著他的眼睛。
他不叫苏明,何海澄可以肯定。
如果男孩真的有顾梵说的那样聪明,那他在封存住自己的记忆时,一定不会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行走在这世间。
尤其,当他遭受了母亲──这本该是人生最坚固最牢靠也最亲密的人的背叛。
据杨凯泛查证到的资料,苏明极有可能是被遗弃的小孩,那如果亲手遗弃他的就是他的妈妈呢?
何海澄不敢想象,对於当时年仅七八岁的男孩来说,这是怎样一场刻骨铭心的伤害。
想想吧,哪怕是成年人,在一觉醒来之後,突然发现自己存在於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身边全是些陌生的面孔,而你甚至连听懂他们的话都做不到,身边没有一分钱,也没能任何可以用做依靠的东西,那该是怎样的惶恐而无助?
可男孩那时,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他独自一人走在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时,心里该是怎样的陌生而慌乱?当夜幕降临,他独自一人又是怎样克服那样的恐惧,渡过漫漫长夜?
他吃什麽?喝什麽?靠什麽生存?
何海澄无法想象。
一想他的心就跟针扎似的疼。
他不知道,男孩的母亲究竟是怎麽才狠得下心,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这麽无情的抛弃。
何海澄曾经跟弟弟玩过捉迷藏,可那是说好的游戏,而且,如果是在陌生的公园,何海澄一定不会藏得太远,他得时时刻刻看得到小丸子,在弟弟稍稍流露出找不到他的惶急恐惧时,赶紧出现。就算何海澄没做过父母,却也知道,对於幼小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经历得有多麽的恐惧。
可男孩说,他是跟著人出门,经过了很多地方,才被抛下的。
那就是说,男孩的妈妈扔掉他,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确定他绝对找不到回家的路才把他丢下。
在男孩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一定也深刻的知道这一点了。不,在他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懂了。
想想当时的那个小孩,明明是跟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那个人一起出门,或者当时妈妈还对他说,带他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这才把他哄出了门。
那麽小的孩子,应该会无限憧憬著这样的出门该是多麽的充满乐趣,欢天喜地上路的吧?可走著走著,却突然峰回路转。就象是看了部喜剧,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悲剧大结局。
这样残酷的事实让一个孩子怎麽承受得起?
他只能假装忘记。
他只能假装成另一个人,才有勇气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
就好象,他对自己。
起先,何海澄还有许多许多的不懂,可是这一刻,当他捧著男孩的脸,看著他如破碎琉璃般痛苦矛盾的眼睛,他突然就读懂了。
他真的不是有心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