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连眼睛都没有眨过,过了许久,大概是觉得李逆鳞烦了,喉咙便动了一下,大约是要赶李逆鳞走。
李逆鳞在心里斟酌半晌,慢慢地说:“宋初,别这样,你的人生还很长。未来会发生什么,不到那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次的事情就是你人生的劫难,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初的眼珠动了一下,却仍旧没说话。
李逆鳞接着说:“当年我失去了全部,却遇见了南佳木这位挚友……”
宋初从鼻子里哧了一声。
李逆鳞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就是下贱,放着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偏偏要钟情于男人。喜欢男人还不敢明说,这么多年跟南佳木兜兜转转也没什么好结果。可是正是因为有南佳木,我的人生才会不一样。我这样的人生没什么不好,比起你设想的自暴自弃的未来,我的人生真的没什么不好。”
宋初终于厌烦到顶点,一拳砸在床沿上。
李逆鳞说:“宋初,你要做的只是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你爸爸的事也好,妈妈的事也好,你的事也好,都让它们过去。”
宋初动了动喉咙,滑动眼珠看向李逆鳞:“我不像你,没人陪我等它们过去。”
李逆鳞握住他的手,说:“我陪你。”
宋初看了李逆鳞一眼,又一眼,然后说:“你跟我好么?你脱了裤子,让我干,跟我好,陪着我折腾,让那些事情都过去。你可以么?”
“……”李逆鳞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宋初这孩子纠结了这么多天,纠结出这么答案。
宋初又说:“你跟我好,我就听你的。这是你欠我的,当初你就不该救我。你救了我,就不该又把我推向陆凡那边。李逆鳞,你跟我好,一辈子,你做得到么?”
李逆鳞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宋初,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宋初坐起来,动手去解李逆鳞的皮带。
“别闹!”李逆鳞绷直身子,梗着脖子说,“宋初,能别这样自暴自弃么?”
宋初抬眼望着他,忽然哭了:“我就要你了!就要你陪我。我做错什么了我,我就要你!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就赖着你了!”
李逆鳞低头看他:“你赖着我,可以。但咱能好好说话吗?宋初,你还有很多选择,不是非得要这样。”
宋初把脸埋进李逆鳞腿间,用舌头舔他的蛋。
李逆鳞实在有些火了,可这是宋初,是总让他想起十六岁自己的宋初,他心里有个结,便无法对宋初真发火。
宋初隔着裤子卖力地吞吐,仿佛只有这样,李逆鳞才不会弃他而去。
李逆鳞在发火与不发火之间犹豫,很快便失去自己的阵地,宋初解掉他的皮带,将裤子退到腿弯。
身上一凉,李逆鳞才意识到事态真的严重了,正要挣开,一人率先从门外冲进来,揪住宋初的胳膊直接摔到地上:“滚,离我媳妇儿远点!”
22【因果命运】
苏策一进门就把宋初摔在地上,还重重往肚子上踹了两脚,宋初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李逆鳞刚想去扶,立即又被抽疯似的苏少爷拽住腰杆,生拖活拉地扛出船医室。最后李逆鳞也火了,狠狠推了苏少爷一把,骂道:“滚!离我远点!”
苏少爷唯唯诺诺,一副挨训的小媳妇儿样。
李逆鳞懒得搭理他,烦躁地想往回看宋初的情况,走两步,终究还是觉得烦,索性谁也不理了,一个人埋着脑袋蹭蹭踏上甲板。
苏少爷认错态度相当良好,媳妇儿走哪他走哪,还生怕媳妇儿走快了被台阶绊倒,伸着两手全程护航。
李逆鳞甩都甩不掉他。本来心里就窝着火,甲板上海风一吹,心头的火就像沾了油似的,嗞嗞地往头顶窜。
“你别跟着我行不行?让我一个人呆着!”
苏少爷眨着三白眼可怜兮兮地:“我怕你想不开,跳海了。”
“跳你妹的海。要跳也是你跳!”李逆鳞转个身,靠在栏杆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月亮已经从海平线上钻出脑袋了,一条光路从天边波光粼粼地延伸到船下。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看起来惨白惨白的,像极了数年前那个凄凉的光景。
宋初说:“当初你就不该救我。”
李逆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当年的举动后悔过。他知道宋初怨他,可他不觉得自己在那件事情上做错了,他相信时间终究能治愈宋初心里的伤口,却没想到,正是时间这种捉磨不定的东西,让宋初的伤口越积越深,最后溃烂,深入骨髓,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偏执起来。
“媳妇儿,抽烟?”苏策讨好地递根熊猫烟上去,“从老爷子房里偷出来的,整个海和号上最后一根熊猫。”
李逆鳞瞥了一眼,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来。
苏少爷很有眼力见儿地摸出火机,给李逆鳞点上,然后又把自己的那个牌子摸出来,叼嘴里点燃。
两人同时吸了口烟,吐出烟圈,海风渐大,很快把烟雾吹得扑到他们脸上。苏少爷赶紧背靠着栏杆坐下,拉了李逆鳞一把:“聊聊?”
“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李逆鳞也坐下,但是没看苏策,盯着头顶的黑暗出神。
苏少爷毫不气馁:“那我跟你聊?”
“不想听。”李逆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苏策这人,真真假假的戏份太多,多到李逆鳞招架不了。对于那个荒唐的暴风雨里的荒唐事儿,两人后来谁也没主动提,李逆鳞也知道不是提那个的时候,近来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苏策。可不知怎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总拉着他向苏策那端靠拢,比如南佳木出事的时候,能够帮李逆鳞的,也只有苏策。李逆鳞原以为苏策不会帮这个忙,即使帮,也是要提一堆无理要求的,但苏少爷偏偏就用实际行动反驳了李逆鳞,一声不吭地把事情办了。
李逆鳞更加看不明白苏策这个人了,但是忽然,他发现,在这个自己最烦闷的时刻,陪着他的也只有苏策了。
一阵风吹来,拨开了头顶的云雾,几颗稀疏的星辰忽闪忽闪地钻出来。
李逆鳞吐了口烟圈,大概真是烦糊涂了,开始开口说话。
“我第一次见到宋初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穿一身白绿相间的初中校服,眉宇着透着小大人的烦恼,嘴角也长着一排那个岁数的男生特有的绒毛……”
那个时候的宋初宋末两兄弟,怯生生地跟在妈妈身后,腼腆地不敢抬头。那是他们父亲过世后的第二个年头,母亲郁郁寡欢了整整一年,后来大约是看两个孩子这一年也吃了不少苦,为着孩子着想,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要改变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母亲带着双胞胎南下投奔广州的亲戚,这个亲戚,就是杂耍班以前的老板。宋初宋末每天除了上学之外,在杂耍班也学了不少东西,跟李逆鳞关系也处得不错。母亲在原老板的帮助下找了份餐厅外卖员的工作,薪水虽不多,但养活两个孩子勉强还行。
日子似乎风平浪静。但谁都不曾想到,表面上与宋末一样天真的宋初,因为父亲的事已经在心里埋下了痛苦的种子。
进入初二以后,宋初终于决定走一条与父亲不同的路。但父亲走的什么路,他其实也并不清楚。他或许只是想找个出口发泄,他开始抽烟喝酒逃课,跟一群学校的差生混在一起。
那些差生里面,有几个跟市井小混掺和在一起,偷东摸西的事没少干,宋初跟着他们,自以为很有古惑仔的派头。
后来有天,几个差生拉他去看人打群架。
宋初就像上了战场一样,看见两拨人马提着明晃晃的刀具,从高架桥下边走出来,大呼大嚷着,也不分敌我,抓住人就砍。砍刀相撞的声音混着人的叫骂声,在空旷的地方显得震耳欲聋。
宋初吓呆了,看着人的手指和鲜血乱飞,两腿直发软,一步都挪不动。
母亲出来找他,也是被吓得不轻,冲过去抱住他就跑。才没跑两步就被人绊倒了,接着一把半尺长的砍刀落下来,齐生生将母亲的半条腿都截去了。
母亲失去了腿,外卖员的工作也就泡汤了。本来就有心结未解的她,更是把一切的过错都怪罪到宋初身上,以前的郁郁寡欢不仅全部释放出来,还变本加厉,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病态的偏执状态,经常摔打东西,大喊大叫,闹腾起来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面对这样的母亲,宋初也深深地自责,然而他不像母亲那样闹,他只是沉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美工刀在手腕上割。可他终究没有自杀的勇气,他还需要一个契机。
悲剧就发生在一个圆月初升的夜晚。
珠江水受到连续几日大暴雨的影响,水流湍急,泛着旋涡,月光把水面映得惨白惨白,说不出的吓人。
母亲拄着拐杖,一步步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