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铲子怎么啦?”
热带的小岛天高云阔,晴朗的日头下谢南城在坑里挖沙,身上沾满了沙子,脸上的汗亮晶晶的,抬头时表情认真又童稚,方巡愣了愣,拍拍自己的额头也跳了下去。
那坑里明显装不下三个人,齐宇翔就没进,躺在伞下看两人忙和。
那俩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齐宇翔有时会奇怪,明明谢南城跟方巡说话多些,却偏偏喜欢了自己。
谢南城说,是因为越喜欢越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另一个人插科打诨,但喜欢的那个反倒碰都不敢碰。
这跟当年他喜欢吴钧成是一样的。
只知道跟在对方后面,偷偷的从旁边看他,故意一遍遍走对方常走的路,只想着会不会突然遇见。
哪怕看一眼就好。
后来,真的没想到能在一起,那开始的一段时间,日子都像唱着歌儿一样欢快。尽管苦累,物质缺乏,但每天都能见到梦寐以求的人该是多么幸福满足。
齐宇翔很长一段时间贴着吴钧成会睡不着,高兴的抱着他,想让这快乐的日子多延续一会。
后来吴钧成察觉了,每每在床上使劲折腾他,让他累的再没精力胡思乱想。
两个年轻的身体贴合的亲密无间,齐宇翔迷恋着吴钧成宽阔的胸膛和倒三角身材,每每抱上就会激动不已。
吴钧成身上有激情混合汗水的味道,独一无二的、齐宇翔常常抱着他的肩膀从脖子啃到后背。
那时简直像个色情狂一样,一见到对方就想扑上去,恨不得两人融为一体,一生一世也不分开。
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候就是遇到了你。
可是,为什么散了呢?
齐宇翔转头看着坑里的两人,只觉阳光太过晃眼。
第九章
吴钧成被秘书连续几个电话催上班后,突然发现,齐宇翔没事,他自己的事大了。
手头的几个大项目都是长线的,暂时还见不到利润。
自己固定资产有限,赔上老婆本,他能筹到的钱也只有20%多。
这表示他会有20%的负债。
20%,折合折合,很大笔钱好么!
坐在办公桌前,吴钧成神经质般不停敲桌子,而后烦躁地码着桌子上的名片。
敲门声传来,吴钧成回过神:“请进。”
秘书张婷抱着一大摞文件过来:“吴总,这些都是这月积下来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从上往下,越在上面越紧急。我已经把这半个月的详细工作报告发给您了,您也请尽快看,好多部门还在等批示。另外——上个月您拒绝接单的阳光慈善院长,今天应该会亲自过来。他天天往办公室打电话,我刚给他说您今天上班。”
张婷一口气没喘,极其利落的说完,表情看不出喜怒,非常公式化。但吴钧成敢打赌,这位一定在心里痛骂了他八百遍,可能还不止。
“你跟他说了我今天上班?”吴钧成头又疼了。
“是的,他是吴总您的朋友不是么。”
“张婷,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秘书小姐表情依旧公式化:“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
“你确定?”
“吴总,您只有两小时时间处理这些文件,这一摞中午我就要发给个部门。您的OA大概也是满的,您上次答应请嘉和的韩总吃饭,最后没有去,咱们还要跟他继续签合约,我觉得需要给您排个时间见一面……”
“……”张婷倒豆子一样把吴钧成说的两眼发直,吴钧成打断她,忧愁地问,“至于吗?”
“至于。您一个月不接电话不发邮件,我们缺了您的领导,感觉活不下去。”
“……”吴钧成更愁了,“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夸您。”
“是吗……”
“是。”张婷眼神不善地望着他,“吴总,我觉得我需要您的私人号码,免得您公司电话总是打不通。”
张婷把“总是”咬的极重,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
这冲天的怨气……吴钧成抚额。
他的工作电话跟私人电话一直是分开的,平时两个号码都用。刚分手的时候不是心情不好么,偏生办公电话还一直响,吴钧成一怒之下关机了,并从此遗忘了……一段时间。
这两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负巨债,而且这债务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可可还了……所以,脑子回归的吴钧成循着模糊的记忆,费力扒出遗忘在角落里的手机。
刚一打开,好家伙,叮叮当当的,短信提示响个不停。还没来得及看,张婷的电话就赶来了。
吴钧成木呆呆地目送张婷出去,开始埋头处理文件。
一边处理一边嘀咕,这些部门独立处理事物的能力太差了,真正厉害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在老板不在的时候也能把事情处理好么?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一上班就这么辛劳了。
文件又多又长,吴钧成看的满头黑线,但一想到秘书小姐要杀人的眼神,只得认命了。
“笃笃笃”,又有敲门声传来。
吴钧成立刻抬头:“请进!”
还是张婷,但她后面跟了一个恐怖的男人——吴阳光。
是的,就是阳光慈善会的吴阳光。
吴钧成眼角狠狠地抽了几抽。
张婷见他脸色发臭,忍不住扬了扬眉,声音十分甜美:“吴总,吴院长找您。”
我能把他赶出去么?吴钧成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劲地给张婷使眼色。
张婷偏过脸,此刻笑的十分开心,态度愉悦的冲吴阳光道:“吴院长,您请坐。”
说罢,就热情洋溢的去倒茶。倒是她身后的吴阳光,见多了张婷的冷脸,突然受到这么好的待遇不免吓一跳。
吴阳光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追随着张婷的窈窕身段,直到对方把茶端到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脸色涨红慌里慌张的接了。
目送张婷出去,吴阳光咳了半天才进入状态。
“小成,你最近还好吗?”
吴钧成翻翻白眼。
每次见面,开场白必定是这一句。
吴钧成试过多种答法。
他如果说好,那对方就会说:“你看,你过的这么好,但其他对方还有这么多人在受苦受难……巴拉巴拉……你的良知也不允许……所以你捐钱吧。”
如果答不好,吴阳光会潸然泪下:“你看,你有车有房,吃穿不愁还觉得不好,那么多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人就更不好了……巴拉巴拉……你的良知也不允许……所以你捐钱吧。”
如果说没感觉,吴阳光的回答必然如下:“没感觉是因为你没有深刻体会到苦难,体会到饥饿与贫穷让多少人食不果腹露宿街头……”
……
更多模式无法赘述,总之结果就是:你捐钱吧。
吴钧成一直无法接受对方对他良心的拷问。在吴阳光声泪俱下的控诉中,他觉得自己绝壁是人渣、败类,黑心奸商之流。人类灭亡了,谁家孩子死了,这罪孽必定算上他的一份。
还是一大份,因为他不作为。
是的,吴钧成快被他给逼疯了。
因为两人的故乡都是s市,又都姓吴,所以吴阳光同志坚信他们有亲戚关系。
在后来吴钧成对“声泪俱下策略”麻木之后,吴阳光同志非常沉痛的回忆起他祖奶奶,讲他他祖奶奶儿子的堂弟家的小叔子,讲他妈妈他爸爸在亲戚中口碑是多么多么地让人交口称赞……
总之,大道理不行就上亲情,亲情不行谈友情(这个吴钧成不认为有……),友情不行谈爱情:你这么大还不结婚,祖奶奶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巴拉巴拉。
总归有一个人要崩溃,但吴阳光同志是不会阵亡的。
吴钧成一开始还非常爽快地捐了几次钱,大概吴阳光同志觉得他十分傻缺,以至于后来要钱都成了习惯,就像他每个月不得不给员工结工资似的。
这让吴钧成非常火大,见面发过几次脾气,但阳光同志丝毫不介意,眨巴眼睛听着,等吴钧成骂完了,就又死咬一个目的——让吴钧成捐钱。
吴钧成实在被他给气笑了,斗了几次后干脆躲着他,其人也成了保安处的重点关照对象。
可是不让吴阳光进,对方就在公司门口全天候堵他,除非他不上班。
吴钧成不敢用暴力赶人,想揍他一顿也不敢揍,因为对方说了一句:“你要是对我动粗,肯定会上明天的新闻,‘黑心奸商无德,对慈善家大打出手’……”
是的,吴钧成一口牙咬的嘎嘣响,却对对方无可奈何。
现在,吴阳光又问“你过的好不好。”
吴钧成静静地不接话,两人高手过招似的大眼瞪小眼。
吴阳光这人长的很接地气儿,黑瘦黑瘦的,长脸小眼睛,唯一显眼的就是那一直露着的小白牙。凭良心说长的不好看,但也绝对不难看。
吴阳光端端正正的坐着,一直冲他笑,吴钧成瞧见他脸上未下去的淤痕,又被人打了么?
心底叹息一声。
就算吴阳光有再多招数,那也是对人而言罢。他的那些招数,使在别人身上,不被揍简直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