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齐宇翔身边,近距离看他。果然变了,头发短了,脸颊也不再圆润,下颌尖的更厉害。整个人打理的也没以前精致,发型很随意的剪短,身上没了香水味,衣着也素淡规矩。
唯一冲突的是他脖子里居然挂着根青铜链,绕在纤细的脖子上,隐到衣服里看不清模样。
齐宇翔沉默了半天,连菜上桌了都没发现。肤色从通红又退到苍白,一只手在椅子下不可抑制的抖着。
吴钧成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只是一动不动地细细发着抖。
吴钧成、林景、于格非三人对望一眼,看他抖得实在心疼,吴钧成轻轻拉上他的手:"小翔。”
"嗯?"齐宇翔回头,眼神还有点恍惚。
"小翔,"吴钧成心里情绪澎湃,很多话堵在嗓子里,乍见的惊喜几乎湮没神智,"小翔,好久不见。”
"是啊。"齐宇翔听话地点头,又低头发愣。
吴钧成的手火热,齐宇翔的却越来越凉,辛酸地揉一把齐宇翔的头发,吴钧成再次开口:"小翔,好久没见了,你瘦了好多。”
"嗯。"齐宇翔还是楞,抬着头看了吴钧成好一会……突然身体一弹,猛地清醒了似的,"阿钧?!”
吴钧成被他骤然扬起的语气吓一跳:"怎么了?”
齐宇翔匆匆抽回手,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没怎么,刚才有些意外。”
这语气着实冰冷,吴钧成有些难受:"小翔,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
"我那次没送你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有个孩子重病,突然在很远的外省找到肾源……”
吴钧成嗓音枯涩,说的话快干裂不成声,齐宇翔慌忙打断:"阿钧!”
见吴钧成不解地望着他,齐宇翔才继续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说了我也头疼,并不想听。再说,我还没吃饭。”
吴钧成哑口无言,看着桌上放了许久的菜,拆了一套筷子递给他:"那好,你先吃。”
齐宇翔小心翼翼捏了筷子头,手离他八丈远:"谢谢。”
这菜是齐宇翔点的,吴钧成他们的还没上来。三个大男人一起看着齐宇翔吃,眼看着齐宇翔越吃身上的冷气越强大,气场很快变的生人不近。
吃了半碗米饭,齐宇翔招呼店员结账,吴钧成慌忙拦下:"小翔!”
齐宇翔被他拉的一个不稳,仍固执的把钱递给收账的店员,然后看着三人:"三位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钧成也站起来,紧拽着人不放:"你先等等。”
"很抱歉,我真的有事,暂时不能奉陪了。”
"你能不能不打官腔,好好跟我说话!”
齐宇翔恍惚记起对面的男人最烦别人虚伪的一套,尤其不待见说话跟打太极一样的人物,每次见完那种人,回去都是一头火。他觉得自己记性太好了,同时也更难过。抿了抿嘴,齐宇翔坚定而生疏地掰开吴钧成的手:"钧成,我现在过得很好,咱们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不介意,我们还是朋友,也祝你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伴。我现在生活很幸福,也很开心。”
"……"吴钧成脸色扭曲,语气彷徨,"怎么会呢,你是在开玩笑?”
吴钧成很少用这种软弱的语气说话,齐宇翔心里有些尖锐的痛感,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我现在的生活很开心,不希望被破坏。”
……
这TMD真的是齐宇翔说出来的话?吴钧成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脸色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
想了想,吴钧成实在受不了了,追出去,齐宇翔已经不见了。
路上车来车往,哪一辆坐的是你?
齐宇翔在后座上蜷着身体抱着脑袋,还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麻木了两年的神经骤然复苏般,痛觉尖嚣地冲击着大脑、身体、一切的一切……
再也没这么强烈的感情,像堆积了几百年的火药突然遇上导火索。
似等了一百年忽已明白,即使再见面,成熟地表演,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
第五十三章
方巡打电话说齐宇翔直接走了,吴钧成嗯了一声。
他平生没执着过什么事,父母、养子,在他眼里都是缘分上的感情,这些迟早都会离开,但齐宇翔不一样,那是要陪他一生的人。
时间太久,早分不开了。
他半生情薄,除了齐宇翔,对别人基本没起过欲念。那个人总跟他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日子真的太平淡了。他一直以为是普通的闹别扭,这种例子很常见不是吗,好比七年之痒,结婚十几二十几年的夫妻都能形同陌路甚至互相算计。他商场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假若老婆闹开的话,甚至连原配都踹了。
不沾荤的男人不是混的不好就是不举,基本上没有例外。也不能说别人夫妻没感情,可能人家的恋爱也很美好,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最坚韧、但也最容易被生活和欲望打磨,那是活生生的现实。齐宇翔见的不比他少,可他是怎么一直保持二十多岁的样子呢?年轻,单纯,一如既往的敏感。
吴钧成想起了他母亲。三十多岁的时候还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智单纯到逆天,看偶像剧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他爸爸从不惯他,对他冷言冷语,却宠着他妈妈。
闭上眼睛,吴钧成想,为什么他就不能惯着齐宇翔呢?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何不惯到底?
他敢肯定,齐宇翔任性的一面只有他见过。骨子里的齐宇翔根本不是一个礼貌识大体的人,性格搞怪跳脱,异想天开到没边没际。那人常常有一大堆要求,霸占着他所有的业余时间,现在回想,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磨着自己出去玩。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吴钧成苦笑,那时盼着他成熟起来,真的稳重了,却要这么大的代价。
造孽。
真TMD造孽。
谢南城上次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其实还是有些不赞同。谢南城喜欢齐宇翔,自然齐宇翔的一切都是好的,说话也是帮着小翔,这很正常。他倒掉齐宇翔的饭怎么了,齐宇翔初学做饭,放的盐能齁死人,难道要他为了表达爱意连那玩意也咽下去?爱情什么的,在心里不也挺好,时时表达着他真的不在行。吴钧成问过手底下的员工,如果你老婆做饭能吃死人,你还会吃吗?连最爱老婆的男人都摇头。
又不是演戏,要一直端着深情款。吴钧成被谢南城的话气得几天睡不着,找了一大堆理由来反驳对方,心里终于舒坦很多。可是,小翔,你还是走了。
你说你幸福,真的很幸福吗?
吴钧成失魂落魄地回去上班,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远帆把定金打过来了。那钱打的叫一个干脆利落,连协商催帐的步骤都省了。如果以后合作的都是这样的客户,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吴钧成好久没联系乔洋了,自从岳维搬离他楼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他很忙,乔洋恐怕也不轻松,偶尔电话寒暄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尤其是失意的男人,是最不愿示人的。人前永远光鲜沉稳,人后,各有各的难处。
他大概知道过年的时候齐宇翔为什么走了,衣柜门大开,他后来才发现,柜子里有乔洋的衣服。他生病的那阵子乔洋一直照顾他,基本上是半住下来的形式,何况还有楼底下的岳维。他觉得乔洋人不错,也没什么别的念头,那种气得要死的时候能带什么念头?回过头想想,他亲近乔洋的原因,大概就是困顿的时候遇见一个和煦温暖的人,又谈得来,更何况乔洋是真心在照顾他。
那些衣服,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柜子里的,最大可能是洗完后阿姨收进去的。他不爱整理柜子,常穿的衣服就那几件,全在同一格里挂着。要是知道齐宇翔会打开别的部分,TMD他绝壁会把屋里犄角旮旯都检查一遍好么!
后来他给乔洋讲这个事,乔洋很崩溃:"你接他回来难道就不收拾屋子?”
"不都是阿姨在收拾嘛,屋里挺干净的。再说我腊月二十八才回来,第二天就去接他,有那功夫么!”
乔洋表情纠结,仔仔细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拍了拍他肩膀:"这个,真的抱歉,我现在也特别后悔把东西留在你家。被你那位误会,如果真的有什么就算了,关键是咱们也没啥啊!”
吴钧成当时还在负气,也消极的很:"算了,这TMD就是个大乌龙。我那位心细的像针尖,我就算收拾了,估计也收不干净,该被挑出问题还是会被挑出来。”
这倒也是,吴钧成在这方面基本就是个白痴,如果做小动作不被齐宇翔发现,基本不可能。
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想,全TMD是鸡毛蒜皮,满天鸡毛能做一车鸡毛掸子。他觉得自己改好多了,虽然还是爱生气,可再也没在人前发过。家里还养了个追狗撵鸡的熊孩子,看着乖,鬼精鬼精的,在他面前就撒娇,出门骗子都骗不走。
整天忙得团团转,心操的能分成八瓣。公司由于他的管理懈怠,这两年积攒了很多问题,足够让人头疼好一阵。家里,近期好说歹说把齐安送进了全托幼儿园,早晚由阿姨接送。孩子不愿意去,每天都要扒着门哭,哭的像是一走就不会回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