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驶远,吴钧成一个人站在九月中旬的树荫下。秋还没到,天气依然很热,中午时分阳光酷烈,烤的地上一阵阵冒热气。吴钧成刚从车上下来就后悔了,他穿的还是正装,没几分钟就开始汗流浃背。幸好这个地段还算不错,他左右望了一下,开始朝对面的冷饮店走去。
正巧遇上红灯,吴钧成急急避到路边的遮阳伞下,眼睛不经意扫到对面。
对面冷饮店生意很好,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有很多人。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拎着个塑料袋,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装,戴着棒球帽。
那个人很瘦,吴钧成愣了愣,隔着车流看见对方被帽子遮住的半张脸。那人小心翼翼护着手里的打包冷饮,另一只手在招呼出租车。
吴钧成觉得灵魂出窍了一样,所有的意识在烈日下晒成一缕烟,他听见自己大声喊:"小翔!”
绿灯还没来,马路上车来车往。吴钧成想冲上去,突然被交通协管拽住,尖利的哨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只一闪神的功夫,再回头,什么都没有了。
简直,一个幻觉一样。
吴钧成站在那人刚刚离开的地方,太阳明晃晃的,皮肤被晒的啪啪作响。
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低头看着路面,有水滴静悄悄落下,瞬间就被蒸发。
这路面还是这路面,整个城市人来人往,你说你一年就会回来,结果,快两年了啊。听林景说的时候还可以自我欺骗,可是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一个背影也能方寸大乱。
直到街边疯狂寻找的男人离开,对面角落才转出一个人。身形瘦削,肤色略深,一双眼睛形状完美,此刻眼帘半垂,完全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侧身站在巷子的阴影下,手在轻轻抖着。
地面和空气强烈对交,游丝蒸腾。所有的一切热的变形,无所不在的轰响吵得人头晕目眩。男人掐着自己的额头,天气充满了浓重的窒息感。
如果,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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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钧成请假去了H市。
谢南城当然可以搬家,但他的学校是搬不了的吧。
有人告诉他齐宇翔和谢南城在一起,还发了一张照片--就在林景说见过齐宇翔不久。吴钧成就奇怪了,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会有匿名短信这玩意,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是齐宇翔在故意吊他胃口。
不可否认,他很愿意相信匿名的人是齐宇翔,并为了这个猜测高兴好几天。
那么,他真的回来了。
耳闻、目见、空气都在躁动。
他,真的回来了。
吴钧成在H市人脉还行,找人下载了谢南城的任课表,然后往H大打电话,套出了谢南城的手机号码。
然后就拿着课表大摇大摆在在H大的教室等他。
不可否认,谢南城见到吴钧成后的表情非常精彩。本来就有些腼腆的人讲课都开始磕巴,眼睛几乎不看台下,课都没上完,就布置好作业夹着教案匆匆离去。
吴钧成出门追上他:"谢南城,我找了你好多天。”
谢南城怎么都不愿回头,声音有些结巴:"是、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吴钧成拽着他胳膊:"我会吃人吗?你离我这么远。你这老师可不合格啊,好几天才上一节课。”
谢南城抽着鼻子,回头瞪着吴钧成:"我又没让你等!”
"嗯,刚上完课,渴吧?累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样?”
"我不想聊!”
"哦,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那些粘稠稠的甜玩意,走,我请你!”
吴钧成拉着他,谢南城使劲挣:"我不吃,不吃!”
吴钧成笑了:"你摆出这副样子干嘛,搞得我要强了你一样。你走也得走,不走我拉着你走,你可以喊'非礼',这可是学校啊!”
"你!……”
虽然还没下课,但外面的学生还有不少,好多人向他们看过来。谢南城被吴钧成的大手拽着,漂亮的面孔气得通红,表情悲愤至极。
就这么被塞进车里,谢南城嫌弃地看着车里的一堆塑料袋。吴钧成"啪"地合上塞满烟头的烟灰斗:"脏了点,别介意。”
谢南城不说话,尽量离吴钧成和车里的垃圾远一点。
"啧,要不是等你,老子至于搞成这样?要不是你抢了我媳妇,老子比你还干净你信不信?"吴钧成忒看不惯他,"男子汉大丈夫,脏点怕什么,你再躲就贴到窗子上了!哈哈哈,老子刚在上面甩了一把鼻涕。”
谢南城闪电般缩回来,抱着胳膊咬着嘴唇,来回盯着车窗检查:"你真恶心!”
吴钧成很流氓的吹了个口哨。
车子在H市里乱转悠,吴钧成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谢南城说话,谢南城一概当做没听见,吴钧成照样自说自话毫不介意。
再有两条街就到了齐宇翔的西点店,看着吴钧成自信满满的架势,谢南城突然慌了:"从下个路口拐弯!我要去吃奶粥。”
吴钧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对他的配合十分满意似的,果然在路口拐弯了。
"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吴钧成冒出一句。
谢南城身子一弹,防备地盯着他:"我们又不熟,你完全没必要知道我家地址。”
"我们好歹认识十几年了,怎么叫不熟?再说,不熟可以慢慢变熟么。”
谢南城又是沉默,抿着嘴,被吴钧成气的呼吸颤抖。
吴钧成偏头看他的侧脸,没有齐宇翔的分明,但的确是漂亮,皮肤跟细瓷似的。不过:"我不记得小翔喜欢你这种娘娘腔。”
"吴钧成,你太过分!你才是娘娘腔!你全家都是娘娘腔!"谢南城罕见地暴怒了。
吴钧成挑眉,脸上表情极其欠揍,口气夸张地回应:"哦,你全家--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个很老的梗,老的跟八十岁老太婆的牙一样,你说是不是谢教授?"
第四十四章
被吴钧成从座椅上拎下来,强行按在座位上后,那男人开门见山询问齐宇翔的消息。
谢南城气的要死,险些把冷饮泼到对方脸上。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小翔已经跟你没关系了!"谢南城双眼冒火。
吴钧成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咔吧咔吧捏着啤酒罐:"你说不说。”
野蛮人!不可理喻!谢南城就是不说。
吴钧成凑近,压迫的黑影当头罩来:"我已经找到你了,还能找不到齐宇翔吗?你说不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谢南城一路上被对方的蛮横所胁迫,觉得这人简直无法沟通,他几次想讲道理,刚一开口就被吴钧成打断:"别说废话,说重点。”
谢南城张了张嘴,声音盛满愤怒:"如果你这样对小翔,怪不得他离开你!”
吴钧成脸黑了:"再给老子说一遍。”
"你的大男子主义很讨厌!粗鲁,蛮不讲理,你让小翔吃了多少苦!"谢南城也提高音量,端正的身板挺的更直。
"哦?齐宇翔跟你说的?你继续。"吴钧成双手交握,好整以暇地躺在椅靠上。
"你……你……你太混账了你。"谢南城被气的语无伦次,很快理清了思路,"我十多年前就知道你,当时就觉得你跟小翔不合适,你……你从来不记得小翔生日,而且生活中都是小翔照顾你。你别不承认,你到现在连车都能弄的像猪窝!我跟小翔生活在一起,他很懂得照顾人,而且心地很好,从来不会让我伤心--就算他自己很伤心。”
谢南城喝了一口水继续:"我现在跟他住在一起,他每天早起给我做早饭,一个月都不会重样。他以前也那样对待过你吧?他洗衣服每件都会熨好,很整齐的叠在柜子里。我有胃病,他买的食物、香薰、花草,全部都是养胃护体的。他会给我剪指甲、中午会给我送餐、每天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注意天气变化。我夜里加班他会给我倒水,安安静静在一旁陪我。他其实很嘴笨,从来不和我争论,当然我们也没什么可争论的。我喜欢他那样对待我,而且我也尽量好好对他。”
谢南城快速地说着,抬眼看吴钧成。吴钧成像陷入了某种回忆,见谢南城停顿,打个手势让他继续。
"我喜欢吃甜食,他害怕对我身体不好,每天想着法的做那些口感好、糖分不多的点心让我吃。他能注意到我喜欢的任何东西,每天都会吻我,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他做的这些,让我觉得日子美的像梦一样。有个人把我放在心里,一心一意对待我,我也一心一意对待他。我不相信他当初没有这样对你,吴钧成,他那么爱你,所有的一切都首先想到你,可是你却感觉不到。你嫌他烦吧?他那么用心的给我做饭,大老远送去,可是你扔了多少?你别否认,我亲眼看见了!我就绝不会那么对他,他在我身边我永远觉得高兴,我每天都在等他的电话,并且愿意等一辈子……”
"你给我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明明是你先对小翔不好的!你打他,他背上的伤疤是怎么弄上的?那么深的伤痕,住院了吧?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觉得他对不起你,不应该去外面瞎玩,可是吴钧成,我认识他十四年,就比你少两年而已,他如果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我追了他那么久,他早就答应了!再说我又不比你差,方巡都比你好!”